教師大會剛散，王校長就堵住了我。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語氣卻故作溫和：“林老師，來我辦公室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p>

我跟著他走進校長室，門在身后“咔噠”一聲落鎖。他繞到辦公桌后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擺出談判的架勢。

“林老師，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彼_門見山，“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對誰都不好。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在家長群里表個態(tài)，就說之前都是誤會，讓陳昭給你當面道個歉，這事就算翻篇了。下學(xué)期，七班還讓你帶?！?/p>

我看著他這副虛偽的嘴臉，忽然笑了：“校長，您是不是還打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他臉色一僵，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直接。

“讓我在群里認錯，然后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回去繼續(xù)給那群罵我女兒是蠢貨的家長、那個忘恩負義的學(xué)生當牛做馬？”我往前一步，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直視著他的眼睛，“然后等高考結(jié)束，利用完我最后一點價值，再把我一腳踢開？王校長，您這算盤打得，我在走廊都聽見了?！?/p>

“林桃李！”他被戳穿心思，惱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算什么？要不是學(xué)校給你這個平臺，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沒了學(xué)校，你什么都不是！”

“我們可是沒忘你女兒在寄宿學(xué)校一直倒數(shù)呢！”

他喘著粗氣，繼續(xù)威脅：“我告訴你，下學(xué)期十四班就要重組，成績最差的一半分流去職高！你要是不想丟飯碗，就給我乖乖聽話！”

最后一塊遮羞布被扯下。這里沒有教育，只有赤裸裸的交易。

“好啊?！蔽移届o地點點頭，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面，打開了高三年級教師群。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

【@全體成員：本人林桃李，因教學(xué)理念與學(xué)校現(xiàn)行方針嚴重不合，自今日起，自愿退出高三七班一切教學(xué)事務(wù)。所有后續(xù)責任與成果，與我無關(guān)。特此聲明?！?/p>

點擊發(fā)送。

我把震動的屏幕懟到他眼前，讓他看清群里瞬間炸開的刷屏和一連串震驚的表情。

“這樣表態(tài)，您滿意了嗎？”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至于十四班——”我收起手機，冷笑一聲。

“只要還有一個學(xué)生沒放棄，我就教到底。您想分流他們，除非先把我開了。”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把他氣急敗壞的咆哮關(guān)在門后：“林桃李！你會后悔的！你會為今天的決定付出代價！”

回到辦公室，我反鎖了門。

窗外夕陽西沉，將我的辦公桌染成一片凄涼的橘色。

我打開電腦，點開那個加密的文件夾。

里面是這三年來我積累的所有教學(xué)記錄。

包括陳昭每次情緒波動的談話記錄、七班每個學(xué)生的個性化輔導(dǎo)方案、趙太太要求特殊照顧的錄音、還有王校長暗示要在評優(yōu)時“適當操作”的聊天記錄。

這些，都是我當初為了更好開展教學(xué)工作留下的痕跡，如今卻成了我最后的武器。

我選中所有文件，上傳到一個安全的云端存儲空間。

保存完畢，我站起身，走向走廊盡頭的十四班教室。

推開門，空蕩的教室里桌椅歪斜，墻上的倒計時標語還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灰塵在夕陽的余暉中飛舞，像極了那些被遺忘的夢想。

我走到講臺前，拿起半截粉筆，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兩個大字：

“立人”。

粉筆折斷的聲音清脆利落，像是與過去徹底割裂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