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深到蘇婉的住所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濃郁的玫瑰香氣混雜著甜膩的香薰味，劈頭蓋臉地砸向陸硯深。

他準(zhǔn)備好面對一張病懨懨的臉，而不是眼前這副景象。

公寓里沒有開主燈，光線昏暗。地上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一路延伸到客廳中央。餐桌上擺著燭臺，搖曳的火光映著兩杯倒?jié)M的紅酒，氣泡正在細(xì)微地破裂。

陸硯深眉心擰成一個疙瘩，目光掃過地上的花瓣，像踩到了什么臟東西，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硯深，你來啦?！?/p>

蘇婉的聲音從臥室的方向傳來，又軟又黏。

她走出來，身上只穿了一件真絲的黑色吊帶裙，細(xì)細(xì)的帶子掛在肩上，勾勒出漂亮的鎖骨。裙擺很短，堪堪遮住大腿根，兩條腿又白又直。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他，眼神里帶著勢在必得的媚意。

陸硯深站在門口，沒動。

“你不是說不舒服？”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

蘇婉走到他面前，仰起臉看他，故意側(cè)過身，讓吊帶從肩上滑落一寸，露出圓潤的肩頭。

“見到你，我就舒服了?！彼斐鍪郑肴ヅ鏊念I(lǐng)帶，被陸硯深一個側(cè)身躲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恢復(fù)了笑容。

“硯深，你別這樣嘛?！彼栈厥郑h(huán)抱在胸前，語氣帶著幾分撒嬌，又帶著幾分了然，“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p>

“你找林晞晚那個女人，不就是為了報復(fù)我嗎？”蘇婉的下巴微微抬起，語氣篤定，“我知道，你氣我當(dāng)年不告而別。你找一個跟我有幾分像的贗品待在身邊，就是想告訴我，我不是非你不可，對不對？”

她笑了起來，像是看穿了他所有幼稚的把戲。

“你做的這一切，我都懂。你越是這樣，就越證明你心里還有我。硯深，我回來了，你不用再跟一個贗品逢場作戲了。”

陸硯深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極冷的弧度。

“呵?！?/p>

一聲短促的冷笑，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具侮辱性。

蘇婉的笑容僵在臉上。

“蘇婉，”陸硯深終于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p>

他說完，不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走。

“別走！”

蘇婉慌了，她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一把從后面死死拉住陸硯深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西裝布料里。

“硯深，我知道錯了！”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徹底撕下了剛才那副自信的面具，“我承認(rèn)，當(dāng)年是我不對，我不該一聲不吭就走掉！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夠了?！?/p>

陸硯深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蘇婉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他不想再聽任何解釋。

腦子里毫無征兆地閃過林晞晚那張蒼白的臉。她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怒火涌上心頭。

他甚至分不清這股火氣是沖著蘇婉，還是沖著被輕易攪亂心神的自己。

他只知道，他現(xiàn)在一秒鐘都不想待在這里。

“砰！”

門被重重甩上，巨大的關(guān)門聲震得墻壁都在嗡嗡作響。

客廳里，只剩下蘇婉一個人，和一地的玫瑰，以及快要燃盡的蠟燭。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

為什么？

他明明只是在跟那個女人逢場作戲，為什么不肯原諒自己？那個林晞晚，到底有什么好的？

......

顧西洲安靜地坐在對面，沒有催促，只是看著她林晞晚小口小口地吃完。

“謝謝你?！绷謺勍矸畔律鬃樱p聲說。

“不客氣?！鳖櫸髦扌α诵Γ冻鰞深w小虎牙，“所以，剛才說的，需要我?guī)褪裁疵?？?/p>

林晞晚捏著紙巾，擦了擦嘴角，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頭，看著顧西洲，眼神里帶著一絲懇求：“我想請你......送我去一趟墓地。”

顧西洲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凌晨一點。

“墓地？”他有點不確定地重復(fù)了一遍，“現(xiàn)在？”

“嗯?！绷謺勍睃c點頭，“太晚了，我打不到車?！?/p>

“不是......，你這是在玩什么真心話大冒險嗎？”顧西洲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他往后靠了靠，像是想離這個詭異的話題遠(yuǎn)一點。

“你送我去就行了?！?/p>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固執(zhí)。

算了，一個女孩子大半夜要去墓地，總歸是有原因的。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她自己去。

“行吧?！彼J(rèn)命似的點了點頭，“走?！?/p>

車子在寂靜的夜色中穿行，越開越偏。路燈漸漸稀少，最后只剩下車燈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

顧西洲的手心有點冒汗。他時不時從后視鏡里瞥一眼林晞晚，。

終于，車子在墓園門口停下。

“到了?！鳖櫸髦薜穆曇粲悬c干澀。

他一下車，一陣陰冷的夜風(fēng)吹來，讓他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四周靜得可怕，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是無數(shù)人在低聲私語。

林晞晚卻像是毫無察覺，徑直朝里面走去。

顧西洲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林晞晚熟門熟路地走到一排骨灰存放柜前，停在其中一個柜子前。那是一個空柜子，玻璃門大開著。

她伸出手，探了進去，摸索了一圈，然后又摸索了一圈。

里面是空的。

母親的骨灰盒，不見了。

“怎么了？”顧西洲跟上來，小聲問道。

林晞晚沒有回答，她猛地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往門口的門衛(wèi)室跑去。

“師傅！”她拍著門衛(wèi)室的窗戶，“我問一下，C區(qū)3排07號柜子里的東西呢？”

門衛(wèi)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大爺，被吵醒了，有些不耐煩：“什么東西??？”

“一個骨灰盒！黑色的，上面有照片！”林晞晚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大爺打了個哈欠，瞥了她一眼：“哦，那個啊。不是被你們的人拿走了嗎？”

“我們的人？”林晞晚愣住了。

“對啊，”大爺指了指她，“就是那天跟你一起來的那幾個穿黑西裝的，開著一輛黑色的車。他們說是你的親戚，受你委托來取的，手續(xù)都辦了?！?/p>

黑西裝，黑色的車......

是陸硯深的人。

林晞晚的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他把母親的骨灰拿走了？他想干什么？

她下意識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機，想要打電話質(zhì)問他，卻發(fā)現(xiàn)手機沒電了。

“那......那怎么辦？”顧西洲看著她煞白的臉，有些擔(dān)心。

林晞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F(xiàn)在在這里著急也沒用，必須先回去。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一臉緊張的顧西洲。

“沒關(guān)系，等會可能要麻煩你送我回去一下下”

顧西洲環(huán)顧四周一臉害怕又努力裝作鎮(zhèn)定的樣子，那副糾結(jié)的表情，和眼前的處境形成了荒謬的對比。

她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來。

這是從母親去世后，她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顧西洲看著她唇角那抹笑意，心頭猛地一跳，想了當(dāng)初第一次和林晞晚相遇時候的笑容。

“我母親的骨灰，本來放在這里?！绷謺勍磔p聲解釋道，打破了沉默，“發(fā)生了一點意外，我本來是想今晚來拿回去的。”

她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別人的事。

“那......骨灰呢？”顧西洲追問。

林晞晚不想把顧西洲牽扯進自己和陸硯深的爛攤子里。這個男人像一束干凈的光，她不想讓自己的泥潭弄臟他。

“被一個親戚拿走了。”她撒了個謊，下意識不想讓顧西洲知道自己和陸硯深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