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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婚三周年,我腳底被玻璃扎穿,深可見骨。
顧嶼深看著血跡皺眉:“說了多少次,別弄臟地毯?!?/p>
電話響起,他秒接:“微微,低血糖而已,我馬上到?!?/p>
門關上的剎那,我開始給自己縫合。
第一針,第二針,第五針。
我患有先天性無痛癥,一生感覺不到疼。
所以我每一次受傷,也從未得到過顧嶼深的安慰,只會轉(zhuǎn)化成他手機里記載的數(shù)據(jù)樣本:
心率、血壓、過敏源、傷口愈合周期。
但那天我發(fā)現(xiàn),有些數(shù)據(jù),他的系統(tǒng)永遠檢測不到。
比如一顆心臟,是什么時候徹底因他停止跳動的。
......
我和顧嶼深結(jié)婚三周年的紀念日,從一片狼藉開始。
為了拿酒柜頂層那瓶他珍藏的紅酒,我踩的椅子翻了。
身體砸在地板上,沒有預想中的痛楚。
只有一連串器皿碎裂的脆響。
一片晶瑩的玻璃碎片,扎進我的右腳腳心。
血,霎時涌了出來,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一朵刺目的紅花。
我從容坐起身,看著腳下的血泊。
沒有痛感。
這是我與生俱來的“禮物”,先天性無痛癥,CIPA。
我無法感知疼痛、冷熱。
別人眼里的酷刑,于我而言,只是視覺上的沖擊。
我首先想到的,是顧嶼深。
他有潔癖,尤其討厭地毯被弄臟。
我單腳跳著,從儲物間找出醫(yī)藥箱和地毯清潔劑,開始處理現(xiàn)場。
血跡最麻煩。
我跪在地上,用清潔劑一點點擦拭,直到那抹紅色淡去。
做完這一切,我才坐回沙發(fā),開始處理我的腳。
我拔出玻璃片,血流得更兇了。
消毒棉擦過,我能聞到酒精刺鼻的氣味,但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我拿出縫合針線,這是顧嶼深教我的。
他說,我的身體必須由我自己學會維護。
穿針,引線,對準傷口邊緣。
第一針下去,皮肉被穿透。
第二針,拉緊。
我低著頭,專注地縫合著自己的血肉。
玄關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顧嶼深回來了。
他脫下風衣,一進客廳就停住了腳步。
目光落在我腳下的紗布和旁邊還未收起的醫(yī)藥箱上。
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他英挺的眉峰蹙起,語氣里沒有半分關心。只有慣常的、高高在上的煩躁。
“蘇念,地毯是不是又弄臟了?”
我抬頭,看向這個我愛了許多年的男人。
他穿著高級西裝,渾身散發(fā)著精英階層獨有的疏離感。
“沒有,我擦干凈了。”我把縫合好的傷口包扎好,聲音平淡。
他走過來,俯身檢查了一下地毯。
確認沒有瑕疵后,才把視線轉(zhuǎn)向我。
“說了多少次,別赤腳走路,也別去碰高處的東西?!?/p>
他不是在關心我,而是在陳述一個管理條例,“你總是給我添麻煩?!?/p>
我習慣了他的語氣,沒有反駁。
“對不起?!蔽掖鬼?。
他還想說什么,口袋里的手機卻響了。
他接起電話,前一秒還斥責的聲線,下一秒就化成了春水。
“微微?”
“別怕,只是低血糖,你坐在原地不要動。”
“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他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只在門口處,他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
“自己處理一下,別感染了,你曉得流程?!?/p>
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屋里屋外兩個世界。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腳上那個笨拙卻牢固的蝴蝶結(jié),許久沒有動。
我知道流程。
清創(chuàng),消毒,縫合,包扎。
在過去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我就是這樣獨自一人,處理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顧嶼深,北城最年輕的心臟外科主任,一雙拿手術(shù)刀的手被譽為“上帝之手”。
他能修補最復雜的心臟,卻唯獨看不見我的。
因為,我這個“病例”,早已被他研究透徹,失去了新鮮感。
今晚,是他的師妹林微。
低血糖。
這個詞如銀針,輕輕扎了一下我的心臟。
不是生理上的疼,而是一種被掏空的酸楚。
我放下腳,單腿跳著去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塊巧克力。
三年前,我也有過一次嚴重的低血糖。
那天,我為了給他送一份忘記帶的實驗報告,在醫(yī)院門口昏倒。
醒來時,他坐在我床邊,眉頭緊鎖,正在翻看我的血糖檢測單。
“這么重要的數(shù)據(jù),為什么不錄入你的健康檔案?”他質(zhì)問我。
“你沒有自理能力嗎?蘇念。”
那天,我沒有吃到巧克力。
他只是給我靜脈注射了葡萄糖,然后拉著臉給我更新了健康檔案。
在注意事項里加了一條:每日三次血糖監(jiān)測。
我剝開巧克力的包裝紙,放進嘴里。
很甜,甜到發(fā)膩。
那股膩人的甜味順著食道滑下,卻無法填補胸口那個空洞。
我知道,今晚等不到他回來了。
結(jié)婚三周年的紅酒,注定要我一個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