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零八分。

程以珊盯著電腦屏幕，眼睛干澀得像蒙了層砂紙，每眨一下都帶著細微的刺痛。

剛刪掉一條將陸氏高管和夜店女星強行捆綁的熱搜，微信消息提示音突然彈出。

發(fā)件人是陸知恒。

內(nèi)容只有一行字：“忙完了，記得走人?！?/p>

她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停頓了足足三秒，最終還是按滅了手機屏幕。

點開后臺發(fā)布按鈕，公關通稿準時上線。

原本已經(jīng)呈爆炸式發(fā)酵的輿情，被這篇措辭精準的聲明穩(wěn)穩(wěn)按住。

后臺數(shù)據(jù)刷新的頻率越來越快，閱讀量曲線陡峭上揚，評論區(qū)的風向逐漸被引導至可控范圍。

屏幕冷光映在她臉上，襯得臉色有些發(fā)青。

她摘下眼鏡，鼻梁兩側(cè)壓出兩道清晰的紅痕，用指腹揉了揉，觸感滾燙。

為了壓下這場危機，她已經(jīng)連熬了三個通宵。

刪帖控評要實時盯梢，新聞通稿改了不下十版，就連給合作方的律師函都是她逐字敲定的。硬生生將一場足以毀掉公司聲譽的性丑聞，扭轉(zhuǎn)成競爭對手惡意抹黑的商業(yè)狙擊戰(zhàn)。

可換來的，只有一句輕飄飄的走人。

上午十點。

程以珊捏著轉(zhuǎn)正申請表走進總裁辦公室時，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這是她從業(yè)五年，第一次如此鄭重地爭取一個身份。

“我希望轉(zhuǎn)正?！?/p>

她將表格放在陸知恒面前，聲音平穩(wěn)。

陸知恒正翻著一份文件，聞言抬頭掃了眼表格，語氣聽不出情緒：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是挺好？”

程以珊扯了扯嘴角，笑容帶著幾分僵硬：

“我為陸氏做了兩年項目制顧問，處理過六起重大危機，平均控評速度業(yè)內(nèi)第一?！?/p>

“但我始終是外包身份，提交的方案連署名權(quán)都沒有，核心戰(zhàn)略會永遠只能在會議室外面等結(jié)果?！?/p>

他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敲擊：

“你是高級顧問，我們簽的是項目合作協(xié)議，不是勞動合同?！?/p>

“你說過，只要我做出成績就可以提要求?！?/p>

程以珊咬了咬后槽牙，聲音冷了幾分。

“上次電商平臺全線翻車，你臨時出國參加峰會，是我?guī)е鴪F隊守了三天三夜，把所有負面都壓了下去。當時你親口說以后不會虧待我。”

“我沒虧待你?！?/p>

陸知恒抬眸，眼神平靜無波，“項目報酬給了雙倍，年終還有額外獎金?！?/p>

“我要的不是獎金，是正式編制。”

她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重復。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陸知恒忽然輕笑一聲，將申請表推回她面前：

“合作很愉快，但你不適合這里的全職崗位。”

程以珊站在他對面，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

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樓下的香樟樹影在地面上晃動，風一吹就碎成斑駁的光點。

而她站在這片光亮的陰影里，連名字都不屬于這座寫字樓。

她沒再爭辯，捏著那張薄薄的紙轉(zhuǎn)身離開，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下午兩點半。

品牌部高層會議室內(nèi)，程以珊提前調(diào)試好投影設備。

晨曦計劃的最終版PPT在屏幕上展開，這個項目她跟進了整整一個月，改了三次方案，從受眾畫像到明星檔期都精確到了小時。

剛講了五分鐘，陸知恒的聲音突然打斷她：“這個方案先暫停?！?/p>

程以珊的手指頓在翻頁器上：“什么意思？”

他低頭瞥了眼手機，漫不經(jīng)心地說：“魏芊寧接下了這個代言，品牌定位要調(diào)整?！?/p>

程以珊抬頭看向屏幕上的封面頁，那是她昨晚熬到凌晨三點改的版本。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瞬間涼透。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幾個中層開始交頭接耳，有人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這才剛啟動就換代言人？”

誰不知道魏芊寧是陸知恒的初戀。

剛從英國回來，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背景卻硬得驚人。

聽說兩人只見過一面，陸知恒轉(zhuǎn)頭就把已經(jīng)推進到簽約階段的項目全盤推翻。

而她這個從頭到尾操盤的顧問，連被提前告知的資格都沒有。

“你繼續(xù)吧。”

陸知恒靠在椅背上，語氣聽不出波瀾，“看看還能怎么調(diào)整?！?/p>

程以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操作，原本定好的都市女性定位被全盤推翻，臨時切換成輕奢文藝路線。五分鐘的臨場救場，講完時掌心全是冷汗。

會議結(jié)束后，她獨自收拾電腦。

陸知恒和魏芊寧并肩走出去，兩人低聲交談著，偶爾傳來魏芊寧的輕笑，仿佛她這個方案主導者從來就沒存在過。

程以珊坐在空蕩的會議室里，對著黑屏的電腦發(fā)了很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