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縣的雪，又大又急。

很快，城里城外一片雪白。

路上行人很少。

山長帶著大伙住進了本縣最大的客棧，把客棧最好的房間都占據(jù)。

富裕的學子讓隨行書童告訴店家，準備酒肉，招呼山長和其他學子，一起飲酒作樂。

在車上羞得一言不發(fā)的大伯，這會也開口說話，完全忘記了莊毅這個小侄子，和大家說說笑笑。

山長知道，莊毅是個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孩子，便沒叫他。

事實也的確如此。

莊毅不在意，在自己房間，拿出母親烙的雞蛋面餅，夾一塊腌菜，就著爐子燒的熱水，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吃完，就去找客棧掌柜，問他買了一桶熱水。

在學子們的注視下，讓小廝幫他提到澡堂，痛痛快快的洗了頓熱水澡。

再回到房間，把客棧提供的棉被放在下面，再把從家里帶的棉被，鋪在它上面。

蓋的被子，也是從家里拿的，暖和又干凈。

剛準備躺下，就傳來敲門聲和夫子的聲音：

“毅兒，睡了嗎？”

“還沒呢?！鼻f毅趕緊開了門。

山長走進來，看到小爐子，欣慰的笑了，然后遞來一包東西：“這是本縣的糕點，餓的時候就吃點。”

“謝山長關(guān)心。”莊毅施了一禮，才接過小包。

山長在板凳上坐了。

烤了一下手，他才道明來意：“這些日子辛苦了，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去西街。”

“西街？”莊毅皺眉。

“那里有百貨鋪，賣的雜貨與你無關(guān)，但書本與你有關(guān)。”

哦。

莊毅明白了，縣試不止考八股文，還要考策論和試帖詩。

而策論，不一定是國家大事，有可能是出題官的喜好。

縣試和府試的策論，都是縣令和知府出題。

“你去了之后，買邸報和文集?！?/p>

山長進一步暗示道：“本縣的知縣名叫蕭名琛?！?/p>

莊毅作揖。

次日。

莊毅一覺睡到自然醒，下床，穿戴整齊，拉開窗戶。

哇，還是一片雪白。

再看道路，也積了很厚的雪，趕緊把老娘做的靴子拿出來，穿在腳上。

一股暖意涌上他的心頭。

“出發(fā)！”

莊毅下了樓梯，朝著西街走去。

他不知道。

山長就在后面跟著。

莊毅到了一處頂風冒雪的攤位，買了兩個饅頭，邊啃邊往西街走。

尋了幾個路人，問了下路，便沿著街道左轉(zhuǎn)右拐了起來。

邊走邊找，大約半個小時吧，莊毅來到了目的地——登高書行。

這是一個大書行，比老家的小鎮(zhèn)大了足足六倍有余，書行人來人往，光是招待的小廝都有七八個。

莊毅年紀小，他們都沒把莊毅放在眼里，只等莊毅的爹娘來。

“請問，書行有沒有縣令的文集？”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小廝有空，莊毅趕緊拱了一禮問道。

小廝估計已經(jīng)賣這類書賣得很熟稔，回答道：“當然有。哥兒，難道你要買嗎？”

“正是?！鼻f毅拿出錢袋，晃了晃，傳出錢響。

小廝笑了，趕緊從書架里拿出一本文集，遞到莊毅手里：“一兩?！?/p>

莊毅掃了一眼，又問：“邸報的集子有嗎？”

“有?！毙P拿了給莊毅。

莊毅付了錢，轉(zhuǎn)身離開。

小廝望著小小的背影，疑惑的撓了撓頭，這孩童怎么買這類書。

在他的印象里，這么小的孩子，只適合看千字文。

莊毅踩著厚厚的積雪，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本想直接回家，卻忽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因此臨時改了主意，轉(zhuǎn)身去了店里，要了一碗豆花，兩個饅頭，和兩碟腌菜，美美的吃起來。

瞅見這一幕的山長，苦笑著搖頭：這娃娃貪口腹之欲。

轉(zhuǎn)念一想，畢竟只有八歲，貪吃是正常的。

莊毅不知道山長跟著，一邊悠閑的吃饅頭就咸菜，一邊看縣令的文集。

粗略翻了幾頁，眉頭擰成了川字。

內(nèi)容全是假大空，一個道理反反復(fù)復(fù)的講，有湊字數(shù)之嫌。

“店家，來一碗豆花?！?/p>

“好嘞?！?/p>

聽聲音好像山長，莊毅一抬頭，果然是。

山長笑著在莊毅對面坐了，“我在外面四處閑逛，沒想到在這遇到你，要你買的書買的怎么樣？”

“買了?！鼻f毅把文集放到山長面前，“可是，他的內(nèi)容太假。”

山長笑了：“你要學會用心看，如何了解知縣老爺這類人，是今后的一門大學問?！?/p>

說完，再也不給一句提示，反而和店家閑聊起來。

店家認識山長，和他的婆姨，同山長聊的很開。

莊毅則是繼續(xù)看書，忽然發(fā)現(xiàn)縣令的內(nèi)容，好像和孝經(jīng)有關(guān)。

忠和孝，一直是朝廷最看重的。

也許出題的內(nèi)容，與孝經(jīng)有很大關(guān)系。

莊毅摸著下巴，準備回客棧，就把孝經(jīng)拿出來，好好翻一翻。

山長看他領(lǐng)悟這么快，很是欣慰。

另一邊。

酒足飯飽的學子們，在大堂里，吟詩作對。

不知是誰提了一嘴莊毅提在亭子的詩，然后整個大堂一片哂笑聲，有意忽略莊毅的年齡，不然就不好笑了。

客棧掌柜聽著，皺起眉頭。

“掌柜的，您這是怎么啦？”客棧小廝好奇地問。

“這伙書生，恐怕沒一個能過縣試。”掌柜不吃過八股文的豬肉，不代表他沒見過試帖詩的豬跑。

“啊，掌柜這么肯定？”小廝更好奇了。

怕得罪這幫顧客，掌柜小聲道：“他們不知道，那個叫莊毅的學子，寫在柱上的詩是標標準準的試帖詩，進士的水平?！?/p>

小廝懵了，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掌柜瞧見他這樣，忙問：“你咋啦？”

“掌柜的，那個叫莊毅的學子，就住在咱們店里?！?/p>

“啥，住在咱店里?！闭乒裱矍耙涣粒翱?，快告訴我住哪間房，咱和他搞好關(guān)系?！?/p>

小廝的表情更古怪了：“您見過的，就是那個八歲孩童，我還給他燒水提水?！?/p>

什、什么！

掌柜整個人都驚呆了，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正在看兵部邸報集的莊毅不知道，當然，知道了也無所謂。

因為，他已經(jīng)看朝廷的邸報，看郁悶了。

這邊關(guān)到底怎么回事，已經(jīng)被打成了糊糊，還在邸報里寫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