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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詫異
我的腦子馬上就糊涂了,亂成了一鍋粥,我和啞娘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很長,但她的樣子,我怎么可能認(rèn)錯。
石桶里浸泡在綠水里的老太婆,無論眉眼五官,還是臉型,和啞娘真的是一樣的,只不過就是她的歲數(shù)比啞娘大了好多。這樣乍一看,我就覺得,這好像是幾十年后的啞娘。
爹和啞娘都在那條破船里,破船的下落是個謎,行蹤不定,我苦苦尋找的,就是他們,如今看到石桶里的一幕,我有些難以自定。
“五......五叔......”旁邊的村民看見石桶里的情景,頓時也嚇的手腳發(fā)軟,在后頭哆哆嗦嗦的問吳老智:“這......這老婆子......是人還是......還是什么......”
我的腦子亂,不過周圍都是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失態(tài),目光一轉(zhuǎn),重新注視著蜷縮在石桶中的老太婆。爹和啞娘只消失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啞娘絕對不會老成這個樣子。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安慰自己,這一切只是湊巧,只是湊巧而已。
無論在什么時候,平時村子賴以生存的田地里突然挖出這樣一個奇怪的桶,再加上桶里還有死人,都是很不祥的征兆。村民們怕了,連著問了幾句,吳老智才回過頭,讓眾人不要慌。
“她死了。”吳老智說:“都不要聲張?!?/p>
“是是是,五叔說的是,這件事,都給我爛到肚子里,絕不能傳出去?!?/p>
“五叔啊,那這個老婆子怎么辦,瞧她的樣子,怪瘆人的,要不咱們把桶封了,重新埋回去吧。”
“把這東西埋在自家地里,你心里不膈應(yīng)?”吳老智搖了搖頭,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雖然很驚訝,卻沒有和別人那樣驚慌失措,語氣神情依然鎮(zhèn)定。
“那咋辦,要不等到天黑了,拿大車?yán)?,把東西遠(yuǎn)遠(yuǎn)的扔出去?!?/p>
“她是咱們挖出來的,你這樣把她扔了,不怕她再回來找你?”
一句話說的所有人身上亂冒雞皮疙瘩,都沒了主意,一起望向吳老智,等著他去決斷。
“人是咱們挖出來的,這就是天數(shù),不能埋進(jìn)去,也不能扔了。”吳老智說:“尸體收殮起來,以長輩禮好好安葬?!?/p>
“還是五叔有見識,好好安葬了這個老婆子,她挑不出不是,也不會找咱們麻煩。”
一群人開始忙活,把村里的穩(wěn)婆硬給拉出來,讓她幫忙替這個老太婆擦洗,換壽衣。村子很窮,也沒有木匠,吳老智就把自己的壽木先拿給老太婆用。
按照當(dāng)時的風(fēng)俗,長輩過世,小輩們要搭靈棚,輪流守靈,守足七天,選日子入土安葬。村民膽子小,讓他們干活搭靈棚可以,但說到守靈,就沒人敢充大頭了。吳老智倒不忌諱這些,畢竟做過砍頭匠的人,氣血足,膽子也正,就讓人把靈棚搭到自家門口,自己守靈。
一路我都跟隨著,因為這個像極了啞娘的老太婆讓我心里始終忐忑不安,但是又沒法跟人直說。
回村沒多久,靈棚就搭好了,村里人抬出吳老智的壽木,把換了壽衣的老太婆給放進(jìn)去,送入靈棚。
“都回去吧,家里搭靈棚,我就不開火了,每天到頓的時候,叫人給我送飯過來?!?/p>
“是了是了,五叔放心?!?/p>
“都去吧?!眳抢现菍Ρ娙藬[擺手,一個人搬了把椅子,在靈棚邊守著。
村里人都散了,各回各家,連著干了幾天活,盡管不覺得累,但著實是餓了,雜面窩頭一口氣吃了六七個。等到晚飯一過,村里人基本上都熄燈準(zhǔn)備睡覺,因為第二天還得早起,我和沙千擠在一個小屋子里,倆人都是精力旺盛,絲毫沒有睡意。
“九弟,我怎么看你魂不守舍的,咋了,讓今天的事給嚇住了?”
“拉倒吧?!蔽颐銖娦α诵?,和衣躺在土炕上,只要眼睛一閉,眼前閃動的,就都是爹和啞娘的影子。
到了這個時候,我就算再傻也能猜的出來,爹不是個普通的莊稼人,北師從,南云天這句俗話,說的肯定就是他。
爹曾經(jīng)跟我說過,這世上,本沒有無緣無故的事,大到天崩地裂,小到花開花落,一件事兒既然發(fā)生了,那就肯定有它發(fā)生的理由。十年前,爹的名頭如日中天,但他突然就銷聲匿跡,隱居在鳥不拉屎的槐園,這是為了什么?
破船,古怪的木頭人,石桶,酷似啞娘的老太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攪在一團,腦子又一次糊涂了,使勁的想,也想不出為什么。
想的毫無頭緒,干脆就不想了,和沙千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他在外流浪,走過不少地方,肚子里的故事很多,跟我講了幾個,夜就深了。
“九弟......實在是困了,明兒個再接著跟你講......”沙千迷迷糊糊的,一句話說完,就睡了過去。
屋子里頓時靜了,我害怕自己想的太多會徹夜不眠,就強迫自己靜下心,心里默默數(shù)著羊兒,我這個年紀(jì)還是貪睡,看著沒有睡意,一靜下來,不出多久,也沉沉的睡去了。
以往過去,我很少做夢,因為日子過的單調(diào)尋常,沒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可是就從爹走了之后,每每睡覺,總會做夢。
我夢見了大河,不停流淌的大河,那條破船,就漂在河上,破船船頭的鐘聲想起來了,天地震動,風(fēng)云色變,一群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前呼后擁的朝河邊跑,噗通噗通的跳進(jìn)河里。
破船還漂在原地,依稀能看見爹就站在船上,我看不到他的臉。
這是一場噩夢,我睡的不踏實,不停的在炕上翻來覆去。
砰砰砰......
驟然間,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把我驚醒了,本來就睡的不穩(wěn),敲門聲雖然輕,卻被我聽到。醒來的一瞬,我也分辨不清楚,敲門聲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幻聽。
我從炕上坐起來,望著屋門,剛剛坐穩(wěn),砰砰的敲門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我沒聽錯,的確有人在敲門。
我沒有應(yīng)聲,因為離開槐園之后,遇到的那些事讓我險些就遭了道,不得不保持必要的小心。我躡手躡腳的從炕上爬下來,踮著腳尖走到門邊,透過門縫朝外看了看。院子里的月光很清很亮,我看見站在門外的,是吳老智。
看見是他,我就放心了。我剛來陽廟,跟吳老智不熟,不過今天見了一面,我就感覺這個人身上沒有奸邪的氣息。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我就又詫異了,從頭到尾,我和吳老智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這時候已經(jīng)子時的,村里人睡的正香,夜深人靜的,吳老智跑過來,是要干什么?
砰砰......
我在門里琢磨著,吳老智就第三次敲響了門,這次連沙千也驚醒了,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問道:“九弟,是誰在敲門......”
“沒事,你睡吧?!蔽姨执蜷_了房門,和吳老智對視了一眼,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這個人不茍言笑,而且身上的確有股難以形容的殺氣,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的我渾身上下不自在。
“吳老叔,你還沒睡?”我實在不知道怎么開口,就隨便搭了句訕。
“還沒有,三更半夜的,擾了你們休息了?!眳抢现侵牢覀儾皇顷枏R的人,所以盡管歲數(shù)比我大得多,言語還是很客氣。
“吳老叔,有什么事嗎?”我心想著這是個不怎么會拐彎抹角的人,沒必要一個勁兒的客套。
“借一步說話?!眳抢现情W了閃身,讓出一條路,意思是約我到屋子外頭聊一聊。我就感覺,他肯定有話說,而且所說的話不想讓沙千聽到。
“好?!蔽肄D(zhuǎn)身到床邊拿了件褂子披在身上,沙千還在迷糊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大驚小怪。
我和吳老智走出小屋,在院子門口站住了,吳老智估計平時話就很少,這時候一直沉默著,搞的我手足無措。
“老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就說吧?!?/p>
“不是我找你有事。”吳老智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目光:“是那個老婆子找你?!?/p>
“什么?老婆子?”我初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但就那么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吳老智說的老婆子,是我們后晌在灘地里挖出來的老太婆!
像極了啞娘的老太婆!
“她......她不是死了?”我壓根就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按照常理來說,老太婆被封在密不透風(fēng)的石桶里,不可能是活著的,連吳老智這么有經(jīng)驗的人當(dāng)時也判斷她肯定是死了,所以才要鄭重其事的守靈,守足七天以后再下葬,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說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p>
“她......她認(rèn)得我?”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可是頭一次來到陽廟啊?!?/p>
“老婆子找的就是你。”吳老智搖搖頭,說:“你不用怕,她既然這樣明著找你,就不會暗地里害你,你要是躲,反倒不好?!?/p>
“我明白......”我心里是很緊張,而且隱約害怕,但這種緊張和害怕背后,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期待,我倒是真想看看,這個老太婆找我,究竟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