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又是賠錢又是鞠躬，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個不依不饒的家長。

她閉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再睜開時，看向我的眼神里寫滿了不可置信與失望。

“小娟，你實話告訴媽媽，為什么要故意撞他？”

我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見我不說話，媽媽更生氣了：“你這孩子，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媽媽的眼睛。

無形的失望像一座大山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

只有我變成壞小孩，媽媽才能心安理得地放棄我吧。

我不想日后媽媽因為當初沒有選擇我，而感到愧疚或者負擔(dān)。

到了晚上，妹妹撒嬌說要和我一起睡。

經(jīng)過白天那場風(fēng)波，媽媽本就對我有些不信任。

妹妹這個請求讓她更加猶豫。

可到了半夜，我還是聽見了輕輕的敲門聲，妹妹抱著枕頭站在門外。

我們并肩躺在窄小的床上，我在心里想，這大概是我們最后共度的時光了。

那一夜，我們從三四歲的糗事聊到遙不可及的將來。

“姐姐，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讓你們都住上大房子！”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盛滿了對生命的渴望。

“到時候，姐姐要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

我不敢許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

但這個夜晚，讓我更加確信媽媽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妹妹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將入睡時，身旁閉著眼的妹妹忽然輕聲問：“為什么？”

我驚醒過來：“什么為什么？”

淚水正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

“為什么不跟姥姥和媽媽解釋？為什么要讓她們誤會你？”

我沉默了很久。

為什么？

或許，只是因為愛吧。

那件事之后，我和媽媽許久都沒有說話。

但約定的日子還是到了，媽媽要帶我去游樂園。

那天我醒得特別早。

穿上了媽媽買的那件我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裙子，仔細撫平胸前的每一道褶皺，然后乖巧地坐在沙發(fā)上等待。

媽媽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看到整裝待發(fā)的我，略顯生硬地說：“怎么起這么早？等我一下，馬上就好?！?/p>

不到十分鐘她就收拾妥當。出租車載著我們駛向游樂園。

一路上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媽媽有些驚訝于我的活潑。

但我明白，這恐怕是最后一次和媽媽單獨相處了。

我必須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漸漸地，媽媽的話也多了起來。

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在游樂園里，我吵著要玩所有曾經(jīng)不敢嘗試的項目，媽媽都笑著答應(yīng)了。

玩遍所有設(shè)施時，已是黃昏。

“小娟，你在這兒坐一會兒?！眿寢尠盐冶У介T口的一塊大石頭上。

“媽媽有點事，你乖乖在這里等著，好不好？”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我乖巧地點頭：“好?！?/p>

媽媽欣慰地笑了：“記住不要亂跑。”

她轉(zhuǎn)身要走時，我卻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回頭，疑惑地看著我：“怎么了，小娟？”

我咽了咽口水，聲音微微發(fā)顫：“媽媽，你愛我嗎？”

我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當然愛啊，別瞎想?！?/p>

媽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笑著松開手，目送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中。

媽媽走后，我在冷風(fēng)中坐了許久許久。

果然，媽媽騙了我。

當我終于認命般睜開眼時，看見一輛失控的轎車正朝我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