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頭，想爭辯，卻看到我爸引著幾個穿著體面，像是老板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幾位老板里面請，看看我家老爺子，最后一面了。”

我爸臉上堆著悲戚，眼神卻悄悄和那幾個人交流著。

那幾個人裝模作樣地走到床前，看了看爺爺。

然后其中一人對我爸使了個眼色，低聲問：“老陳，事情都安排妥了吧？我們那邊可都等著呢。”

我爸連連點頭，胸脯拍得山響：“李總放心！等事情一辦完，第一時間給您送去！”

“好好好，老爺子功德無量，這是造福我們?。　?/p>

那個李總滿意地點點頭，又象征性地看了眼爺爺，轉(zhuǎn)身出去了。

爺爺毫無知覺地躺在那里，成為他們討價還價的商品。

一股怒火混合著巨大的悲哀直沖頭頂。

這就是我爸媽？

這就是他們對待即將離世父親的方式？

爺爺那個必須土葬的囑咐，在他們眼里，恐怕連放屁都不如！

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

除了本家親戚，更多的是十里八鄉(xiāng)受過爺爺恩惠的人。

他們提著自家攢的雞蛋、新磨的米粉，臉上帶著真摯的悲傷。

他們圍在一起，低聲談?wù)撝鵂敔斶@一生的功德。

“山叔真是好人啊，那年我爹病得快不行了，是山叔背著米和錢上門，硬是幫我們撐了過去。”

“還有修村口那座橋，山叔捐得最多，親自盯著工程…”

爺爺一輩子行善積德，好事做盡。

誰家揭不開鍋了，他省下口糧送去。

誰家娃兒病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去幾十里外請郎中。

把方圓幾十里的苦難都看在眼里，擱在心上。

如今，他生命垂危，被他溫暖過的鄉(xiāng)鄰自發(fā)前來送行。

而他的親生兒子兒媳，卻在算計把他的舍利子賣錢！

我媽的聲音又尖利地響起，：“小默！死丫頭又躲哪兒去了？快出來給各位叔伯倒茶！”

我端著茶壺，像個木偶一樣穿梭在人群中。

每一句對爺爺?shù)恼嫘姆Q贊，都像是對我爸媽無聲的鞭撻。

也像是對我的拷問。

你就這樣看著嗎？

我看到我爸和那個李總又湊到了一起，躲在院角的柿子樹下，低聲密談。

李總甚至拿出手機，似乎在給我爸看什么圖片。

我爸看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

一股熱血沖上我的頭頂。

我不能再忍了！

我放下茶壺，徑直走過去：“爸，李總，在聊什么呢這么高興？”

兩人嚇了一跳，同時轉(zhuǎn)過身。

我爸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板起臉：“大人說話，小孩插什么嘴！沒規(guī)矩！”

李總訕訕地笑了笑：“大侄女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我盯著我爸，一字一頓地說：“爺爺還沒走呢，你們就在他窗根底下談生意，合適嗎？”

我爸的臉瞬間漲紅了。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把我拖到灶房后面，壓低聲音怒吼：

“陳默！你發(fā)什么瘋！存心讓我下不來臺是不是？”

“是我讓你下不來臺，還是你們讓爺爺寒心？”

我甩開他的手，眼淚不爭氣地涌上來：“爺爺最后的心愿就是土葬！”

“你們當面答應(yīng)得好好的，背地里卻計劃著把他燒了賣舍利子！你們還是人嗎？”

“你懂個屁！”我爸氣得額角青筋直跳，“土葬？現(xiàn)在什么政策你不知道？村里能讓嗎？挖墳不要錢嗎？”

“火化怎么了？那是科學！是進步！”

“你爺爺一輩子行善，燒出舍利子那是他的功德！是福報！我們這是在幫他把福報留給子孫后代，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