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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壽安堂內(nèi)檀香裊裊,氣氛卻算不得十分融洽。
蘇老夫人信佛,平日喜靜,對孫輩雖慈愛,卻也重規(guī)矩。蘇婉柔破損的衣袖雖用披帛稍作遮掩,但細(xì)看之下仍能察覺。她全程縮在柳氏身后,盡力減少存在感,回答問題也訥訥的,全然失了往日的伶俐。
老夫人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多問,但那略顯冷淡的目光已讓蘇婉柔如坐針氈。
反倒是蘇凝華,因著裝得體,神色雖略顯疲憊卻沉靜溫婉,應(yīng)答間語氣柔和,態(tài)度恭順,倒讓老夫人多問了幾句身體可曾好些,還囑咐她好生休息。
這細(xì)微的差別對待,更是讓蘇婉柔暗自咬碎了銀牙,看向蘇凝華的目光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怨毒。
從壽安堂出來,柳氏臉上那層慈和的面具幾乎有些掛不住。她冷冷掃了蘇婉柔一眼,低聲道:“回去立刻把這身衣服換了!不成體統(tǒng)!”
蘇婉柔委屈得眼淚直打轉(zhuǎn),卻不敢反駁。
柳氏又轉(zhuǎn)向蘇凝華,瞬間切換回溫和語氣:“華兒,母親記得你及笄前曾說想去大昭寺還愿,謝佛祖庇佑。正巧我今日也要去寺里為你父親祈福,不若我們一同前去?也讓你散散心,去去病氣?!?/p>
大昭寺?
蘇凝華心中猛地一凜。
前世并無此節(jié)。是因她今日表現(xiàn)“乖順”,柳氏給的甜頭?還是......又一場精心編排的“巧合”?
她瞬間想起,前世大約也是這個(gè)時(shí)候,柳氏曾獨(dú)自去過一次大昭寺,回來后心情極好。后來她隱約聽下人嚼舌根,似乎那日柳氏在寺中“偶遇”了某位貴人,相談甚歡。
莫非......
蘇凝華垂下眼睫,掩住眸底閃過的冷光。無論柳氏打的什么主意,這卻是一個(gè)絕佳的出門機(jī)會。她需要接觸外界,需要尋找破局的可能,困在這深宅后院,終究是坐以待斃。
她抬起臉,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驚喜和期待,聲音都輕快了幾分:“真的嗎?多謝母親!女兒正覺有些悶,能去寺里拜拜佛祖,再好不過了?!?/p>
見她應(yīng)允,柳氏笑容更深:“那就這么定了??烊Q身出門的衣裳,我們即刻動身?!?/p>
半個(gè)時(shí)辰后,兩輛青綢馬車駛出了丞相府側(cè)門。
蘇凝華獨(dú)自坐在后一輛馬車?yán)?,聽著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轱轆聲,心緒漸漸平靜。她掀開車簾一角,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市井的喧囂聲隱隱傳來,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這一切,她曾以為永遠(yuǎn)失去了。
她輕輕握緊袖中的手,指尖冰涼。這一次,她絕不會再任人宰割。
大昭寺位于京城西郊的山麓,香火鼎盛,是京中貴眷常往之所。車馬到了山腳下便不能再上行,需換乘軟轎或步行上山。
柳氏自然是坐上了早已備好的軟轎。蘇凝華卻主動提出:“母親,女兒想步行上去,也好顯得心更誠些?!彼枰獣r(shí)間觀察,需要理清思緒。
柳氏只當(dāng)她小女兒家心思,想在途中逛逛,便也由她,只囑咐丫鬟婆子好生跟著。
石階清幽,林木蔥郁。蘇凝華扶著云雀的手,一步步緩緩上行。山風(fēng)拂過,帶來陣陣清涼,也吹起了她帷帽上的輕紗。
她看似欣賞沿途風(fēng)景,實(shí)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放過任何一絲細(xì)節(jié)。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試圖與眼前的景象重合。
行至半山腰一處平臺,視野豁然開朗,可以遠(yuǎn)眺京城輪廓。蘇凝華駐足,微微喘息,假作休息。
就在這時(shí),山下忽然傳來一陣異常肅穆的動靜。
原本稀疏往來的香客和挑夫像是被無形的手撥開,迅速而安靜地退至道路兩側(cè),垂首躬身,屏息凝神。
緊接著,一列玄衣黑甲的騎士率先出現(xiàn),盔甲鮮明,腰佩長刀,眼神銳利如鷹,無聲地控住了場中所有要害位置和通道。他們行動迅捷,紀(jì)律嚴(yán)明,帶著一股沙場淬煉出的冰冷煞氣,瞬間將山間寧靜祥和的氣氛驅(qū)散得無影無蹤。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平臺頓時(sh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蘇凝華身邊的婆子丫鬟也嚇得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縮緊了身子。
是精銳的親衛(wèi)!而且絕非普通權(quán)貴之家能有的排場和氣勢!
蘇凝華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將云雀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目光緊緊盯向石階下方。
只見一架玄黑色的車輦緩緩駛?cè)胍暰€。那車輦造型古樸大氣,通體由烏木打造,并無過多華麗裝飾,唯車廂四角懸掛的青銅鈴鐺在行進(jìn)間發(fā)出低沉肅穆的聲響,簾幕用的是厚重的墨色錦緞,上面似乎用暗金線繡著某種猛獸的圖騰,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威壓逼人。
拉車的四匹駿馬神駿非凡,毛色漆黑如緞,步伐整齊劃一。
車輦前后,還有更多騎著高頭大馬、身著便服卻難掩精悍之氣的護(hù)衛(wèi),目光如電,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
蘇凝華腦中飛快閃過幾個(gè)名字,最終定格在那個(gè)權(quán)傾朝野、令人談之色變的存在上——攝政王,蕭執(zhí)!
他竟然也來了大昭寺?
前世此時(shí),她深居簡出,對外界消息并不靈通,竟不知還有這一出。柳氏所謂的祈福......難道目標(biāo)是他?
車輦緩緩上行,在經(jīng)過蘇凝華所在平臺時(shí),速度并未減慢。
山風(fēng)似乎也在這一刻識趣地停歇。
就在車輦即將擦身而過的瞬間,那厚重的墨色車簾,竟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蒼白修長的手微微掀起了一角。
似乎只是車內(nèi)的人想要透口氣,或是隨意一瞥。
蘇凝華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簾角縫隙之后,是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
冰冷,銳利,仿佛蘊(yùn)藏著無盡寒淵與刀鋒,沒有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壓迫感。那目光似乎隨意地掃過平臺上的眾人,如同巡視領(lǐng)地的猛獸,漠然而睥睨。
只是一瞬。
蘇凝華的呼吸驟然一窒,仿佛被那無形的冰冷氣息攫住。一股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順著脊椎攀升,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幾乎要凝固。
那不是心動,是恐懼,是弱小生物面對絕對強(qiáng)大掠食者時(shí)最本能的戰(zhàn)栗!
她飛快地、幾乎是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睫,避開了那駭人的視線,微微側(cè)身,將自己更好地隱藏于丫鬟婆子之間,姿態(tài)恭順而謙卑,仿佛只是一個(gè)被這陣仗嚇壞了的高門小姐。
車簾落下,隔絕了那令人心悸的目光。
玄黑色的車輦并未停留,伴隨著低沉規(guī)律的鈴響和馬蹄聲,繼續(xù)不疾不徐地向山上行去,那股籠罩平臺的沉重威壓也隨之緩緩消散。
直到車駕遠(yuǎn)遠(yuǎn)消失在山路盡頭,平臺上的眾人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來,長長舒了口氣,心有余悸地低聲議論起來。
“天哪,是攝政王的儀仗!”
“好嚇人的氣勢......”
“快走快走,可別沖撞了貴人......”
云雀也拍著胸口,后怕道:“小姐,您沒事吧?剛才可嚇?biāo)琅玖??!?/p>
蘇凝華緩緩直起身,帷帽下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冷靜。
她抬頭望向車輦消失的方向,山風(fēng)再次吹起她的輕紗。
蕭執(zhí)......
沒想到,與這位傳聞中冷酷暴戾的攝政王的第一次相遇,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柳氏今日的目標(biāo),果然是他嗎?
而自己這意外的出現(xiàn),那雙冰冷眼眸無意的一瞥......
是福?是禍?
蘇凝華的心底,蒙上了一層更深沉的迷霧,也敲響了更急促的警鐘。
前方的路,似乎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兇險(x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