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曾是位武林高手。

在賺到足夠下輩子吃喝不愁的銀子后，他便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只開了一家武館，收些弟子打發(fā)時間。

最特別的一位，便是柳瀟瀟。

原因無他。

這個柳瀟瀟，是女扮男裝前來拜師的。

最開始被戳穿身份時，夫君斥她不成體統(tǒng)，并不愿接納。

“我已有家室，不方便與旁的女子相處?！?/p>

是的。

五年前，與我成婚時，陸執(zhí)曾立下誓言。

“此生絕不納妾，只對楚靈兒一人好。若有違背，天打雷劈?！?/p>

這些年，他恪守男德。

就算在外買東西跟女掌柜多說了兩句話，也要回家向我解釋。

是以，無論柳瀟瀟如何央求，他都鐵了心地將她拒之門外。

萬般無奈下，柳瀟瀟只好另尋他法，以退為進。

她候在陸執(zhí)出門的必經(jīng)之路上，找?guī)兹税绯傻仄α髅?，對她動手動腳，意圖不軌。

陸執(zhí)于心不忍，出手相救。

她“撲通”一下雙膝跪地。

“瀟瀟孤苦無依，將來很難保證今日這樣的情況不會再發(fā)生，只想習得武藝來傍身?！?/p>

“求求您，就收了我這個徒兒吧！”

他嘆了口氣，終于心軟，收她為關門弟子。

可我覺得，他對柳瀟瀟很是特別。

從前，陸執(zhí)對手下徒弟的要求甚是嚴格。

天賦、刻苦，缺一不可。

不符合標準者，一律逐出師門。

曾在他手下出師的七名弟子，個個武功高強，來去無蹤，令人聞風喪膽，江湖人稱“七影”。

而柳瀟瀟，顯然是個例外。

晨起鍛練，她撒嬌著說再睡一會。

扎馬步，不到半刻鐘便喊累。

在手中飛鏢又一次打歪后，她轉頭看向陸執(zhí)，俏皮地吐吐舌頭。

“師父，我練了幾天還是不會，怎么辦？我真的是好笨呀～”

陸執(zhí)只是無可奈何地笑笑。

將她拉入懷中，手把手地矯正姿勢。

“像這樣，瞄準，用力——”

“學會了？”

“啪”的一聲，飛鏢正中靶心。

她雀躍歡呼，拍手道：

“師父好厲害！”

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眷侶。

有了一次例外，便有次次例外。

那之后，他對這個徒兒越來越縱容。

陸執(zhí)在山上有一處練功秘境，里面有可以療傷的靈泉，不許外人踏足，連我也不能靠近一二。

可柳瀟瀟練功扭傷了腳踝，他卻帶她去了那處山莊，泡浴療傷。

中秋之夜，我在家中做了月餅。

他卻遲遲未歸，托人給我?guī)г挘骸敖裢肀臼菆F圓之夜，瀟瀟卻獨自一人，多可憐啊，我要陪她?！?/p>

兩人在月下舞劍，對影成雙，他又挖出珍藏多年的玉竹清釀，與她共醉。

我很是生氣，將干巴了的月餅砸在他身上。

可陸執(zhí)只是抱住我，親了親臉頰，低聲哄慰。

“好了好了，瀟瀟她沒爹沒娘的，一個弱女子，我若是把她趕走，她還能去哪兒呢？”

“你好歹也是做師娘的人了，怎么還能和徒兒爭風吃醋呢，嗯？”

我吸了吸鼻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想…讓陸執(zhí)對她少點親密。

可這話落到柳瀟瀟耳中，卻變了層意思。

我似乎就成了十惡不赦、要將她趕走自生自滅的毒婦。

這之后，我總能似有若無地察覺到她的敵意。

陸執(zhí)深夜歸家，脫掉外衫時，袖中掉出一張帕子。

我心中慪氣。

第二天便跟到了武館。

我倒要看看，他們二人私下里究竟是如何相處的。

柳瀟瀟正在練箭。

她看見我，手中弓箭轉了個方向，瞄準我左耳耳墜，耀武揚威的語氣。

“師父，看我學的百步穿楊如何！”

我躲避不及，下一瞬，左耳一陣劇痛傳來。

她嚇壞了：

“師娘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陸執(zhí)又氣又心疼，斥她技藝不精還敢胡亂賣弄，罰她頂著烈日在院中罰跪。

可她卻將這一切責罰怪到我頭上，更加變本加厲。

又一次，“不小心”將飛鏢打中我隆起的小腹。

丫鬟和醫(yī)婆忙里忙外，接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她們搖頭嘆道：

“好俊俏的小公子，真是可惜…”

我身體素來孱弱，這個孩子可謂是來之不易，陸執(zhí)剛得知我懷孕的消息時，興奮得抱著我在屋子內(nèi)轉了好幾圈。

陸執(zhí)大怒，提著劍出門，誓要將柳瀟瀟逐出師門，與她恩斷義絕。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

只因他趕到時，柳瀟瀟已經(jīng)站上了凳子，準備懸梁自盡。

她哭得梨花帶雨，說要給我的孩子殉葬。

陸執(zhí)一下就心軟了。

他在風中站了一夜。

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也長出了胡茬。

握住我的手，長嘆一聲。

“瀟瀟只是技藝不佳，并非存心害你，她已經(jīng)知錯了?！?/p>

“靈兒，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一個徒兒?！?/p>

我累極了、痛極了。

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憑悲傷淹沒心頭。

閉了閉眼。

最終什么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