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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譚一紀(jì)晃了晃手里用朱砂黃紙包裹著的銀釵說道:“估衣街里的這種銀釵,十個里面九個是從死人墳里淘出來的玩意兒。我方才也瞧過了,是近代的物件兒,應(yīng)當(dāng)是天津亦或者河北地界,某個大富之家的祖墓里面盜出來的?!?/p>
“可本就是死人的東西,加上那墓主人的風(fēng)水可能也不太好,長眠于積年兇地,墓內(nèi)尸氣濃郁,怨氣沖天,這銀釵埋在墓里少說得有二十年了。被人盜掘了墳?zāi)?,重見天日,縱然不知經(jīng)了幾手到了估衣街,被你兒媳婦看重買回家??缮厦嫒匀皇瑲夥e郁,而你小兒子又是天生的陰氣重,遇到了此物,夫妻二人當(dāng)即暴斃而亡?!?/p>
言罷譚一紀(jì)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兩聲:“至于方才我將自己關(guān)在祠堂里做的事情,你也不必多問,我更不會透露半句??傊袢章犖野才牛銈兝纤我患易颖厝粫摱螂x困!”
譚一紀(jì)拿著用朱砂黃紙的符箓,在宋老財?shù)拿媲盎瘟嘶?,說道:“你兒子天生陰氣重,從小應(yīng)該是久病纏身,如今雖然身死,卻也不得安生,這銀釵是必不可能再隨著你兒子與你兒媳一道下葬了?!?/p>
宋老財連連擺手,一磕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似的:“那指定是不能再隨著我兒子與兒媳一道下葬了,有多遠拿多遠便是了?!?/p>
說完宋老財又湊近到譚一紀(jì)的面前:“只是這今日遭了如此橫事,我這苦命的兒子該如何安葬啊?!?/p>
譚一紀(jì)掐指一算說道:“十二日之后,選一個坐北朝南,玄武坎位的地方掘土立碑。墳頭后面,栽一棵柏樹一棵松樹。柏樹在左,松樹在右?!?/p>
“這十二日宋宅內(nèi)外不得殺生,全家老小甭管多饞都要戒葷腥。齋戒沐浴。再請道士做法三日?!?/p>
譚一紀(jì)說完轉(zhuǎn)了半圈,看了一眼宋家的宅子,尋龍點穴,為人尋陰宅什么的,譚一紀(jì)并不擅長,但是從小跟著瘸子父親四處撈陰門,做的就是死人買賣,風(fēng)水堪輿之術(shù),譚一紀(jì)或多或少的還是了解一些。
“好嘞,好嘞。就聽你的?!彼卫县敺愿酪慌缘墓芗遥瑢⒆T一紀(jì)所說的一五一十全部記下。
隨后譚一紀(jì)又從口袋里,取出來了兩顆老鼠屎般大小的藥丸。
走近到那兩座棺材前,將兩枚藥丸送進尸體的嘴巴里。
“定尸丸,可保十二日尸身不會大面積的腐壞。但要切記,十二日之后丙時以后下葬,松柏兩棵樹,以及選墓的方位不能有任何差池?!?/p>
“記下了,記下了。”宋老財連連點頭。
與此同時,又在管家耳朵邊低語了幾句。
隨后宋老財又將一個黑布兜子雙手呈到了譚一紀(jì)手里,他低沉著嗓音說道:“譚小哥,哦不,譚高人,您幫我家了大忙,倘若不是今天您在,我這苦命兒子怕是要死不瞑目,我老宋家更是家宅不安。您是我宋家的大恩人,”
沉甸甸的黑色布袋拎在手里,稍微一掂量,只聽得里面嘩啦啦的一陣脆生生的響。
少說十塊大洋!
宋老財主賠笑著說道:“這年月不太平,家里沒敢放太多銀錢,我讓賬房和管家找了半天,就找出來這么多。倘若小譚兄弟覺得不夠,改日我讓人親子登門,再送去一些?!?/p>
自打九一八事變,日本人進了山海關(guān)之后。
天津衛(wèi)這樣的大城市還好,越往下,越是偏遠的地方物價越貴。十塊銀元,足夠一家五口兩三個月的口糧了。
宋老財主雖然平日里吝嗇的像是一只鐵公雞,但是關(guān)系到一大家子人的性命,他自然是不敢怠慢。
更何況宋老財雖然吝嗇,但是也小心啊。
深知譚一紀(jì)既有能耐幫助他宋家化解危機,便也有能耐,憑借那神鬼莫測的陰陽術(shù)法,讓他宋家家破人亡。
所以一番權(quán)衡之下,摳門的老財主越發(fā)覺得,自己這十塊大洋花的值。
譚一紀(jì)將那銀錢笑納進自己的口袋里,說道:“今日之事,我也是順手幫你宋家平了,錢多錢少的無所謂。看在你中年喪子,我便再給你指一條道。”
“從下個月開始,逢每月初五,在你家院子的西南角點上一根香,再燒上一些元寶黃紙。竹竿胡同的豁牙李,是專做壽材行當(dāng)?shù)模驼宜I香燭元寶,但記得提我的名字。”
“記下了,記下了。”宋老財連連點頭,要不是自己一把年歲,他此時此刻是真有心給譚一紀(jì)磕一個。
交代完了這些事之后,譚一紀(jì)便離開了胡同。
此時金湯橋警署的那些警察已經(jīng)散去,女法醫(yī)蔣云英也嚇得不輕。譚一紀(jì)見她離開的時候,面容白的憔悴,像是丟了魂似的。
這是真的嚇到了。
離了宋家轉(zhuǎn)彎兒便朝著天宮廟的方向走,哪只剛拐出胡同口,便聽得耳邊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轉(zhuǎn)頭一看,卻看到?jīng)]了一雙眼珠子的田老道,正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樹枝。
斜靠在胡同的青磚墻沿下面,臉上蒙著一道被血透的猩紅的紗布。沒有了一對兒眼珠子,他行動著實不方便。
呲著一對兒門板似得黃牙,單薄的身子骨斜靠在墻邊,感覺像是一陣風(fēng)便能被吹倒一般。
“小兄弟,留步?!?/p>
譚一紀(jì)從口袋里摸出來了一根卷煙放進嘴里,上下打量著田老道說道:“您這傷看著挺嚴(yán)重的,不過我可不是大夫,也沒什么神鬼術(shù)法,能讓人一對招子再生。我勸您向南走,若是能進了英租界,或許找個靠得住的醫(yī)生,不至于傷口感染?!?/p>
“咳,我這對眼珠子丟了是我自己時運不好,也怨我道行淺薄,怪不得別人。畢竟走江湖撈偏門,今天或許腦袋在自己脖子上,明天可能被人砍了扔進海河里面了?!?/p>
聽著田老道的意思,這家伙雖然沒有了一雙眼珠子,但是似乎還挺看得開的。
“江湖道遠路又黑的,沒了面前的兩盞燈,以后打算怎么照路?”譚一紀(jì)順著田老道的話往下問。
然而就在此時,巷子深處傳來一聲貓叫。
寒冬深夜,巷子漆黑幽長。
那一聲拉長了的貓叫聲響起,凄厲的叫聲,伴隨著一陣陰風(fēng),不由得讓老道士縮了縮脖子。
“沒了眼珠子,又不是沒了腳。無外乎是跌跌撞撞的走慢些。早年老道我在陜西的時候,撿了一個河南逃荒去的孤兒,一直留在身邊,教他識文斷字,也教他鐵口直斷。”
“呵,還教他坑蒙拐騙?!?/p>
“咳咳。話不能這么說,我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正一教道士!”田老道整了整領(lǐng)口子,把衣領(lǐng)給塞的更加嚴(yán)實一些。一身破棉襖裹在身上,邊邊角角的都往外露發(fā)黃的棉花了,看著別提多寒磣了。
譚一紀(jì)都懷疑,這沒有了一對兒眼珠子,這田老道以后的日子怕是得更苦一些。
“話說回我那徒弟,我給他算過命。前十八年吃點苦頭,后十八年雖不能大富大貴,但是衣食無憂。所以我留在身邊,等他十八歲之后,再放他出世。正好,也能代替我一對兒丟了的招子。”
譚一紀(jì)對老道士的話始終保持著將信將疑,這金點一門,十個算命的九個都自稱是道士。跟著瘸子老爹行走江湖多年,譚一紀(jì)也都見怪不怪了。
“老道士我過些時日就要啟程,前往山東,了卻一樁關(guān)系我后三十年性命的大事。要說今天能遇見你,當(dāng)真算是我的時運好了。不然可就不是丟眼睛珠子那么簡單了,命都得交代在這海河邊上?!?/p>
譚一紀(jì)皺了一下眉:“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見了?!?/p>
“別介,別介?!崩系朗苛⒖躺焓郑瑪r住了譚一紀(jì)的去路。
“小兄弟,我有幾件事情不太明白,只等著宋家人閉了門,金湯橋的那群鷹抓孫走了,我這才敢來尋你。”
鷹抓孫也是江湖切口春點,指的是官府的人。
“我只允許你問兩件事?!弊T一紀(jì)伸出兩根手指,卻突然想起來,老道士已經(jīng)看不見了。
“第一件事,你給那只貓,吃的是啥?”
譚一紀(jì)抽了一口煙,對著煙屁股最后那部分猛抽了幾口,煙葉子是大黃花,就是黃煙葉的卷煙。
是譚一紀(jì)偷瘸子老爹柜子里的煙絲,一點點仔仔細細卷出來的。
一口吸進肺里面跟火燒肺管子似得,譚一紀(jì)也問過老瘸子,為啥總愛抽這煙。
老瘸子說,干他們這一行的,遇到兵荒馬亂不太平的年月,一個月少說得接七八場白事。倘若像是現(xiàn)在這般,寒冬臘月也就罷了,要是遇到了大夏天,難免棺材里的尸體發(fā)臭。
抽這種煙,便是為了能夠掩蓋尸體腐爛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