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我就被一個兇巴巴的老嬤嬤推醒。

她把一堆帶著血污的臟衣服扔到我面前。

“殿下說了，你這又瘸又丑的廢物，只配干這個！今天不洗完，別想吃飯！”

我沒說話，接了過來。

右腿疼得厲害，我只能半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把手泡進刺骨的冰水里。

那水冷得鉆心，手上的凍瘡碰到水，疼得我直抽氣。

其他宮女太監(jiān)路過，對著我指指點點。

“看那個丑八怪，還想攀高枝呢！”

“惡心死了，臉嚇人，還是個瘸子！”

“殿下心善才留她一條命......”

我埋頭使勁搓衣服，只當(dāng)沒聽見。

當(dāng)乞丐那七年，比這難聽的話我也聽?wèi)T了。

只是心口某處，還是不可避免地泛起細密的酸楚。

并非因這些折辱，而是因為下令讓我承受這些的人，是他。

過了幾天，我正在后院咬著牙劈柴。

累得滿頭大汗，瘸腿抖得幾乎站不住。

身后傳來一道嬌俏的女聲。

“姐姐怎么淪落到這里了？”

我抬頭，看見那位永嘉侯府的崔小姐。

她用手帕捂著鼻子，嫌棄地上下打量我，眼里全是看不起和得意。

“喲，這不是殿下那個‘忠心’的暗衛(wèi)嗎？怎么在這兒干這種粗活呀？”

“殿下就是心太軟，還留著你。要是我，早把你這種嚇人的東西扔出去了，省得礙眼！”

我低下頭，繼續(xù)掄起斧頭，不想理她。

她好像被我惹火了，走到我剛劈好的一小堆柴火跟前。

用腳尖一踢，柴火嘩啦散了一地。

“哎呀！”

她假裝嚇了一跳，眼底卻是明晃晃的惡意。

“不小心呢。丑八怪，還不快撿起來？難道要本小姐自己動手嗎？”

我死死捏著斧頭柄，手指都捏白了。

忍了又忍，我還是放下斧頭。

艱難地彎下腰，拖著瘸腿，一根一根去撿那些柴火。

就在我快要撿完的時候，她身子一歪，猛地朝我撞過來。

我想躲，但瘸腿不聽使喚，被她結(jié)結(jié)實實撞倒在地上。

手心擦過粗糙的地面，立刻破了，血珠冒了出來。

而她輕巧地摔在旁邊，眼淚說來就來。

“姐姐，我好心來看你，你為什么推我？”

動靜立刻引來了人。

很快便有人去通報了宋鶴聲。

他沖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崔婉兒扶起來，緊緊摟著。

“婉兒！怎么了？傷到哪兒了？”

崔婉兒依偎在他懷里，哭得肩膀顫抖，指著我說。

“殿下，妾身只是見她可憐，想來寬慰幾句。誰知她、她竟突然發(fā)難，將妾身推倒在地?！?/p>

“還出言辱罵妾身鳩占鵲巢，殿下，您要為妾身做主?。　?/p>

聽到崔婉兒的話，宋鶴聲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看來雜役房的活兒還是太輕了！讓你還有力氣生事！”

他目光掃過我流血的掌心和不自然彎曲的右腿。

當(dāng)他看到我鮮血淋漓的手心時，宋鶴聲眼底閃過一絲糾結(jié)。

只是不過一瞬便消失了。

“既然腿腳不好，就去跪著吧。跪在婉兒院外，沒有孤的命令，不許起來！好好反省你的罪過！”

說完，他打橫抱起仍在啜泣的崔婉兒，轉(zhuǎn)身離去，再未看我一眼。

寒風(fēng)中，我拖著那條廢腿。

一步一步，挪到崔婉兒居住的偏院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石板硌著我的膝蓋，痛楚鉆心刺骨。

天空飄起細雪，落在我的肩頭，臉上。

融化的雪水混著舊傷新痛帶來的冷汗，蜿蜒而下。

我就那樣筆直地跪著。

身體很冷，很痛。

但心里，卻是一片麻木。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我的頭發(fā)、肩膀。

在我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仿佛又回到宮變那夜。

宋鶴聲在我背上，氣息微弱地說。

“昭昭，若能活下去。我定不負你?！?/p>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卻瞬間凍結(jié)成冰。

使命已畢。

情債已償。

我也該離開了。

眼前一黑，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意識的最后，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