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肯定又在琢磨壞主意，想著如何在家里再壓榨點油水出來。

蕓娘瞥了眼放在身后柴木堆上的包裹，里面倒是有一點碎銀子。

可那些是她偷偷積攢下來，準(zhǔn)備逃亡路上的盤纏。

“大郎，家里所有值錢的，都被你拿去押在賭桌上了?！?/p>

“馬廄里就剩一只老母雞，俺原本指望它多生雞蛋換點錢的。”

她的聲調(diào)里帶著哭腔，眼淚婆娑，“要不…你把它賣…賣掉吧！”

這只老母雞陪伴她度過了最艱難時光，就像親人似的。

她主動提出，完全是為了轉(zhuǎn)移他的視線，以保全自己出逃計劃的實施。

“我…我沒要錢吶？”

凌峰聞言一臉懵逼。

蕓娘則錯愕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再敢吱聲。

她對著窩窩頭，張嘴咬下一大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不要錢，那就是要她的人。

他是準(zhǔn)備再次賣了她。

凌峰不明原因，心里卻有種愧疚的負(fù)罪感。

他同樣張開大嘴，將手上窩窩頭惡狠狠咬上兩大口，然后強行嚼著下肚。

又端起土瓷碗，將帶著霉味的糠米稀粥，喝得一干二凈。

最后，他還吧唧著嘴裝出一副滿足神態(tài)。

這種表情要是放在穿越前，絕對是吃了一頓法式大餐。

現(xiàn)在他才切實感悟到，能生長在文明富裕的時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蕓娘站起來準(zhǔn)備收拾桌上碗筷，凌峰急忙搶過來，討好道：

“蕓兒，你忙碌一天了，洗臉洗腳早點去睡吧。”

她則怔愣地忤在那，呆若木雞。

這種體己言行，她是第一次享受。

但越是這樣，她越是心驚膽戰(zhàn)。

“不累，只要晚上你不來打我，就比啥都好。”

蕓娘抬頭朝他一笑，淡淡地回復(fù)道。

雖說笑容帶有幾分凄涼，但這是她多年以來的第一次，或許是最后一次。

而他，卻是一臉的尷尬與忐忑不安。

她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隨時準(zhǔn)備離開這個家！

必須想法子把她留下來。

亂世荒年，一個少女獨自出逃，會是個什么悲慘下場？

不用說明，傻瓜都能預(yù)料。

話說蕓娘，想著晚上已無法離開，便拿著包裹回到堂屋。

簡單洗了洗臉和腳，回到養(yǎng)父母房間。

她坐在炕上并沒有躺下。

凌峰猜測得一點沒錯，她對這個家已毫無眷戀。

疼愛她的養(yǎng)父母都先后離世，倘若她繼續(xù)留在這里，不是打死，就是被賣到窯子里。

如其這樣生不如死，不如逃出去闖一闖，或許還有存活的可能。

本來傍晚村里有輛驢車去狼牙鎮(zhèn)，她想今晚到鎮(zhèn)上歇一休，明天逃往邙山郡城。

結(jié)果，這個惡棍突然間趕了回來。

話說隔壁凌峰，同樣心事重重。

他斜靠在土炕的被褥上，兩眼望著窗外星空，開始認(rèn)真思考人生。

生存是第一要素。

無論怎樣，得想法子生存下去。

可家徒四壁，能干什么？

這時候，懷里的玉石又開始發(fā)熱，像是能讀懂他的心思。

掏出來一瞧：

【明日運勢：小吉】

【小陰山南邊山坳里，有幾只受傷兔子躲在樹窩，附近還有幾只山雞陷在雪中，午時之前去打獵，會有所收獲?！?/p>

玉石內(nèi)光影一閃，里面像電影般顯示出具體方位、實物，以及周圍環(huán)境。

凌峰逐一記下，心里一陣激動。

有玉石的占卜手段，暫時不用擔(dān)心挨餓。

如能每天占卜兇吉，自己少走險路彎路不說，將來大有可為，有無限想象空間。

這時候，他流露出穿越后的第一次笑容，似乎有了存活下去的信心。

他收起玉石，隨即上炕睡了。

穿越太累人，身心俱疲。

眼睛一閉，便進入夢鄉(xiāng)。

......

“喔喔喔…”

隔壁村民家的雄雞，不知是第幾次打鳴了。

凌峰醒來一個鯉魚打挺，起床。

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他怎么可能睡得沉。

推開屋門來到小院里，天才蒙蒙亮。

沒有手表，按他的認(rèn)知，這應(yīng)該叫五更天。

也就是后世早晨六點鐘左右。

他先到廚房間木盆里洗了把臉，便開始‘好好表現(xiàn)，徹底洗白自己’計劃。

先是擔(dān)起兩只木質(zhì)水桶，來到家門口約百步之遙的羊桑河里挑水。

羊桑河綿綿流長數(shù)千里，水源從大陰山脈過來，清澈甘甜，造福一方百姓。

廚房里有只水缸盛水，體積不大，只挑了兩擔(dān)水就裝滿了。

裝滿水缸，凌峰又擔(dān)了兩桶水放著。

然后，他舉起柴刀，開始在院子里劈柴。

等到蕓娘起床走出內(nèi)屋，來到院子里時，眼前這一切讓她難以置信。

從廚房到院外的地上，落下一條擔(dān)水形成的水漬。

靠院墻整齊堆放的柴木，是剛劈好的。

此時，凌峰正在堂屋里，仔細(xì)檢查掛在墻上的鐵弓，箭矢，獵刀，繩索等打獵工具。

那把漆黑的大鐵弓，弓身和弓弦都保養(yǎng)得不錯，說明老獵戶經(jīng)常上山去打獵。

箭囊里的箭矢，只有十幾支，擱時間久了，鐵制箭頭大都開始生銹。

凌峰將獵刀別在腰間，鐵弓箭囊繩索等工具掛在肩頭，再背上小竹簍，大步走出屋門。

剛走到院中，卻發(fā)現(xiàn)蕓娘站在廚房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他莞爾一笑，說道：

“蕓兒，我現(xiàn)在進山去打點野兔山雞回來，換些粟米和布料，給你做身衣裳?！?/p>

這有討好賣乖之嫌。

弦外之音，是在懇求她別走。

蕓娘則不為所動。

類似的話他曾說過，也嘗試過。

都是養(yǎng)父苦口婆心，他萌動之下的半天熱情而已。

只要賭友酒鬼們一叫喚，他立馬原形畢露。

接下來還是老三樣，賭博喝酒打人。

醉醺醺打她，往死里打。

也許是要準(zhǔn)備離開這個苦海，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呵斥道：

“你的話恐怕管不到一個時辰。”

“前日下午你提著一籃子雞蛋出門，信誓旦旦說是去換粟米，可結(jié)果呢？”

“到了昨日傍晚才想到歸家，又是輸?shù)脙墒挚湛?，俺還能信你嗎？”

這話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凌峰感到渾身哇涼哇涼。

他瞬間有些惱怒。

自己再怎么著，也是現(xiàn)代知識青年，985大學(xué)生啊。

跟這丫頭片子說話，真特么的費勁，每次都是熱臉貼上冷屁股。

想走就走唄，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