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冰冷的電瓶車上，看著那扇華麗的旋轉(zhuǎn)門將張偉的身影吞噬，也徹底吞噬了我最后一點(diǎn)可笑的幻想。

夜風(fēng)像浸了冰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刮著我的臉頰，可這點(diǎn)疼，遠(yuǎn)不及我心里的萬分之一。

我不能就這么回去。

我不能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樣，回到那個充滿了他謊言和背叛氣息的、冰冷的出租屋。

莉莉還在醫(yī)院里等著錢救命，我沒有時間崩潰，更沒有資格軟弱。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里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很快就占據(jù)了我的全部心神，成為黑夜里唯一跳動的火苗。

我要進(jìn)去。

我要親眼看看，我那個“月薪三萬”的程序員老公，到底是什么“王牌技師”。

我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發(fā)動了電瓶車。車頭調(diào)轉(zhuǎn)，沒有開向回家的路，而是繞到了瀾水會所的后巷。

這里的光線昏暗，與正門的紙醉金迷判若兩個世界?？諝庵袕浡蜔?、消毒水和垃圾混合在一起的古怪餿味，幾個巨大的垃圾桶歪歪斜斜地靠在墻角。

一個掛著“員工通道”牌子的生銹鐵門緊閉著，門口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昏昏欲睡的保安。

機(jī)會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從外賣箱里隨手拿了一份之前因?yàn)槌瑫r被取消的訂單，故作鎮(zhèn)定地大步走了過去。

“你好，1808包廂的外賣，客人電話一直打不通，麻煩開下門，我趕時間?！蔽铱桃鈮旱土寺曇簦屪约旱恼Z氣聽起來焦急又不耐煩，像極了一個急著送下一單的外賣員。

保安被我的聲音吵醒，不悅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我那身顯眼的黃色外賣馬甲上掃了一眼。

“1808？沒聽說有這個包廂啊。”他含混不清地嘟囔著。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但臉上依舊強(qiáng)作鎮(zhèn)定：“怎么可能？訂單上就是這么寫的，你們這兒包廂那么多，您老是不是記錯了？大哥，我這單快超時了，您行行好?！?/p>

我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十塊錢，塞到他手里。

保安看我一臉“再不送達(dá)就要被扣錢”的急切模樣，又掂了掂手里的錢，終究還是不耐煩地從腰間摸出鑰匙，按下了開門鍵。

“趕緊的，送完就從這兒出來，不準(zhǔn)往里面亂跑，聽見沒！”

鐵門“吱呀”一聲打開，我連聲道謝，低著頭，像一陣風(fēng)似的快步閃了進(jìn)去。

里面是一條狹窄悠長的走廊，墻壁斑駁，頭頂?shù)陌谉霟艉雒骱霭?，與外面的金碧輝煌形成了刺眼至極的對比。

我將手里那份早就涼透的外賣隨手丟進(jìn)一個垃圾桶，心臟因?yàn)榫o張和恐懼而狂跳不止，開始在迷宮一樣的后臺穿梭。

我的目標(biāo)很明確——員工更衣室。

那把刻著“808”的黃銅鑰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一直在我的掌心灼燒，提醒著我此行的目的。

我小心翼翼地躲開幾個端著盤子、行色匆匆的服務(wù)生，終于在一個拐角處看到了掛著“男子更衣室”的牌子。

我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后，屏住呼吸，像個做賊一樣溜了進(jìn)去。

一排排整齊的金屬儲物柜出現(xiàn)在眼前，空氣中混雜著汗水、煙草和廉價洗衣粉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順著門上的編號一路找過去，806，807......就是它，808！

我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把小小的鑰匙。我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將鑰匙插進(jìn)了鎖孔。

“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無聲的更衣室里，聽起來如同驚雷。

我的心跳到了極致，慢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拉開了柜門。

里面沒有我想象中的成堆現(xiàn)金，也沒有任何不堪入目的東西。

只有一套疊放得整整齊齊的便服，是我早上出門前才給他熨燙好的那件格子襯衫和牛仔褲。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黑色的皮質(zhì)筆記本，安靜地躺在衣服旁邊。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個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娟秀有力的字跡瞬間映入眼簾，卻記錄著最骯臟、最赤裸的交易。

“3月5日，林太，雙人套餐，客人滿意，入賬5萬。”

“3月8日，陳姐，包夜，指定用8號香水，客人很盡興，入賬8萬?！?/p>

“3月10日，王總的‘朋友’，陪同出席法式晚宴，‘LeRêve’餐廳，消費(fèi)18800，服務(wù)費(fèi)10萬。”

......

一筆筆，一樁樁，觸目驚心。

每一筆記錄的背后，都是我丈夫?qū)ξ业谋撑?，是他用身體和尊嚴(yán)換來的骯臟錢財。

那個跟我說多一句情話都會臉紅的男人，在另一個世界里，將自己明碼標(biāo)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不同的女人之間。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一滴滴砸在紙頁上，迅速暈開了一片墨跡。

我顫抖著手，一頁一頁地往后翻，每一頁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將我的心割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頁，整個人如同被雷電擊中，瞬間僵在了原地。

上面沒有記錄任何交易，只有短短幾行字，字跡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刻上去的，力透紙背。

“目標(biāo)：50萬?！?/p>

“莉莉手術(shù)費(fèi)。”

“還清這筆債，就和徐芳一起離開這里，永不回來?！?/p>

就在這時，更衣室的門外突然傳來了幾個男人說笑的聲音，腳步聲正清晰地朝著這邊靠近。

我腦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猛地拉開旁邊一個空著的儲物柜，閃身躲了進(jìn)去，然后死死地關(guān)上了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