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子宮受擠壓傷與貫穿傷，現(xiàn)需做切除準備，找家屬簽字?！?/p>

我稍微有點意識時，便聽見醫(yī)生和護士在交流她的病情。

我多希望能開口求求他們，不要切除我的子宮。

可惜我嘴里插著管子，完全沒有自主權(quán)。

我在半清醒的狀態(tài)下，感受刀劃過自己皮肉的拉扯感，那比疼更讓我疼百倍。

等我手術(shù)后徹底清醒時，先看到的便是江明舟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下意識閃躲我的目光，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卻傲慢地不肯低頭。

他聲音嘶啞得像被人扯破了似的道:“傅瑤，還好你活著，沒有子宮也無所謂，后代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

我的眼淚瞬間滴答到枕頭上，一字一頓道:“對我很重要?！?/p>

饒是江明舟再驕傲，也不得不把頭埋進我懷里，哽咽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沒有保護好你?！?/p>

“可是陸靈靈是我的標(biāo)本，全研究所都靠她吃飯，我無法做到放棄這么久以來的心血，你明白嗎？”

我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道:“我不明白!她如果只是你的工作，那么工作有家人重要嗎？還是說，你從來沒把我當(dāng)家人，從來就沒想過跟我有一個孩子?有一個未來!”

江明舟嘆了口氣，耐心告罄。

“夠了，我看你就是一時接受不了摘除子宮，太激動了?！?/p>

“你想沒想過，你只是沒了子宮，她可是隨時都會沒命的!”

我聽完，突然氣極反笑。

“對，我是命硬，我不該跟她爭的?！?/p>

江明舟被這話刺痛了，“我不是那個意......”

我伸出一只手制止他，“我不該跟她爭，所以我把你也讓給她。”

“江明舟，我要走了?！?/p>

他猛然抬頭，“你......你能去哪兒?”

可我還來不及說離婚，門口就有人在敲門了。

“我沒打擾你們吧？”

陸靈靈靠在門框上，一副孱弱地隨時都要倒地的樣子。

江明舟連忙過去扶著她，像千萬次練習(xí)過一樣，自然地把手放在盈盈一握的腰間。

“你怎么過來了？”

陸靈靈瞪著大眼睛道:“我想看看嫂子啊，聽說她摘除了子宮，我心里很過意不去?！?/p>

江明舟一臉緊張道:“你剛受驚嚇，又趕上生理期痛經(jīng)，很危險的你知道嗎？”

生理期?他記得陸靈靈的生理期。

可我的生理期，永遠浸泡在為他洗衣的冷水里。

如今摘除子宮，都不及陸靈靈生理期來得讓他心疼。

他扶著陸靈靈回了病房，全然忘了我說要走的事。

住院半個月，只有護工來照顧我，時間一長也對我百般嫌棄。

這些護理人員一直看人下菜碟，看江明舟不怎么來，就對我敷衍又暴力。

“惡心死了，切除子宮以后下面天天都這么臟?！?/p>

“難怪你老公不來看你，人家有小姑娘陪著，還能給他生孩子?！?/p>

“你這輩子算是完了，女人不像女人，人不人鬼不鬼?！?/p>

一刀刀割在我心上，我的痛覺神經(jīng)卻好像和子宮一起被割掉了，感覺不到難過。

有時候，在江明舟極其清閑時，也會來看我一眼。

喂我喝自己親手熬的粥，細心擦去我嘴角的殘渣，甚至還會去貼貼我的臉頰。

好像自從我沒了生育能力，他反而更加體貼與包容，通了人性。

可陸靈靈不知從哪里知道我的微信號，加上我后瘋狂發(fā)起照片。

那是江明舟給陸靈靈親手烤的生日蛋糕，陸靈靈把奶油抹在江明舟鼻尖，輕輕去舔。

江明舟有些抗拒，終究還是沒有躲開，笑著與她打鬧。

這個明媚鮮活的江明舟，是我不曾見過的他。

可我不會再心頭發(fā)酸了，就如同看見網(wǎng)絡(luò)上一對陌生的情侶。

我只是淡淡回復(fù)陸靈靈一句:“恭喜?！?/p>

恭喜陸靈靈，教會一個男人如何愛人。

恭喜江明舟，學(xué)會了如何愛人。

恭喜我自己，終于要結(jié)束這場愚蠢的情愛教學(xué)。

我忍受著護工給的屈辱，終于盼到出院的日子。

原本打了一輛出租車，可江明舟把車門摔上，讓我上自己的車。

“出院不能直接回家，我給你接風(fēng)洗塵?！?/p>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江明舟居然會說這么動聽的話。

可緊接著他就又說了更醉人的幾句溫言軟語。

“瑤瑤，我知道我這些年是個不稱職的丈夫，這些話我早就想說。往后除了事業(yè)上，我都以你為先?！?/p>

這些話，我從前做夢都想聽。

在江明舟無數(shù)次甩下我的時候，在失眠度過一個個漫漫長夜的時候。

可如今聽見了，也就不過如此。

我是個破碎的罐子，再也盛不了一滴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