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可以。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這片無盡的黑暗里，唯一的光。

她要保護他。

她必須保護他。

一個念頭，瘋狂地在云璃的腦海里滋長。

一個她從未有過的，大膽又決絕的念頭。

逃。

帶著這個孩子，逃離這里，逃離宋京聞。

逃到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光芒。

她死死地抓住顧言的白大褂，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醫(yī)生，求你?！?/p>

她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幫我?！?/p>

顧言看著她眼中的決絕，愣住了。

“幫你什么？”

“幫我離開這里。”云璃一字一句，“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云璃深吸一口氣，吐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計劃。

“我要讓他以為，我已經(jīng)流產(chǎn)了。”

“我要，假死?！?/p>

顧言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抓著他白大褂，眼中燃著瘋狂火焰的女孩，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假死？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云小姐，你冷靜一點。”他試圖抽回自己的衣服，卻發(fā)現(xiàn)她抓得死緊，那力道，仿似溺水之人抓著最后的浮木。

“我很冷靜。”云璃搖頭，語速極快，卻異常清晰，“這是唯一能保住我和我孩子的方法。宋京聞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存在，他會逼我打掉他。醫(yī)生，你剛才也看到了，他是什么樣的人。”

“即便如此，偽造醫(yī)療記錄是重罪，我不可能......”

“那你就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無辜的生命，被他的親生父親扼殺在你這家醫(yī)院里嗎？”云璃猛地打斷他，字字泣血，“他不會讓我出院，只會在這里，逼著你，或者別的醫(yī)生，親手替他解決這個‘麻煩’。到時候，你幫還是不幫？”

顧言的瞳孔，猛地一縮。

云璃的話，好比一把尖刀，精準地扎中了他作為醫(yī)生的軟肋和即將面臨的職業(yè)困境。

他無從反駁。

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以宋京wen的權(quán)勢和偏執(zhí)，他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我......”

“求你。”云璃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濃重的哀求，“只要你能幫我制造一個‘流產(chǎn)’的假象，幫我離開這里。我保證，從今往后，世界上再也沒有云璃這個人。我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p>

她松開手，緩緩滑坐回床上，整個人蜷縮起來，用一種近乎破碎的姿態(tài)，將自己包裹。

“我只想......讓他活下去。”

顧言看著她，心頭劇震。

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卻很少見到如此純粹又絕望的母性。

就在他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掙扎不定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孟傾然提著一個精致的果籃，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走了進來。

“云璃妹妹，身體好點了嗎？我聽京聞?wù)f你住院了，特地來看看你?！?/p>

她將果籃放在床頭柜上，那動作，自然得好似她才是這里的女主人。

她的視線在顧言身上停留了一秒，隨即又落回云璃身上，那溫柔的眼神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得意。

“醫(yī)生，她沒事吧？可別留下什么后遺癥，影響了以后給京聞生孩子。”

顧言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云璃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得更深了。

孟傾然仿似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僵硬，自顧自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削起了蘋果。

“你也別怪京聞，他就是那個脾氣。男人嘛，事業(yè)為重，有時候難免會忽略身邊的人。”她一邊削著蘋果皮，一邊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著，“不過這次也算是個教訓(xùn)，讓你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摻和的。林家那種渾水，你淌不起。”

蘋果皮在她手中，連成一條完美的長線。

“以后就安分一點，待在京聞身邊，安安心心做你的宋太太。至于公司和項目的事，有我呢。我不會讓他太辛苦的?！?/p>

她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插了一塊，遞到云璃面前。

“吃吧，補充點維生素?！?/p>

云璃依舊沒有動。

孟傾然的耐心終于耗盡。

她將蘋果扔回盤子里，站起身，俯視著床上的云璃，聲音里的溫柔盡數(shù)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勝利者般的施舍。

“云璃，別給臉不要臉?！?/p>

“你以為你是什么？林家的大小姐？別做夢了。就算你是，林家現(xiàn)在也是一團爛泥。你父親那個廢物斗不過林曄，你也一樣?！?/p>

“你現(xiàn)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宋京聞對你這具身體還沒膩。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從宋太太的位置上滾下去，滾得無聲無息。”

她湊到云璃耳邊，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殘忍地補上了最后一刀。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京聞已經(jīng)把那塊玉佩給我了。他說，物歸原主。畢竟，我媽媽才是林家名正言順的女兒，不是嗎？”

云璃的身體，猛地一僵。

孟傾然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yīng)，直起身，重新掛上那抹優(yōu)雅的笑容，轉(zhuǎn)身對一直沉默不語的顧言說。

“醫(yī)生，麻煩你好好照顧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京聞會不開心的?！?/p>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仿似一只驕傲的孔雀，揚長而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云璃緩緩抬起頭。

那張慘白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表情，那雙空洞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任何情緒。

她只是看著顧言，用一種近乎平靜到詭異的語氣，再次開口。

“醫(yī)生，我的計劃，還奏效嗎？”

顧言看著她這副仿似燃盡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一具空殼的模樣，心頭那座名為“原則”的天平，終于，徹底傾斜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走到門口，將門反鎖。

然后，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支筆，在自己的病歷本上，飛快地寫下了一串數(shù)字。

“這是我的私人電話?！彼麑⒈咀舆f給云璃，“記住它，然后忘了我這個人?！?/p>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壓低了聲音。

“今晚十二點，我會安排一場急救。血袋，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宋京聞的保鏢都在樓下守著，你不可能從正門出去。”

“但是，這家醫(yī)院的地下三層，有一個專門處理醫(yī)療廢物的通道，可以直接通到后街?！?/p>

“到時候，會有一輛醫(yī)療廢物處理車在那里等你。司機會把你，當成‘標本’，運出去?！?/p>

云璃的心跳，在瞬間提到了極致。

她看著眼前這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這個愿意為了她，賭上自己前途的陌生人，喉嚨干澀得說不出一個字。

“為什么？”她還是忍不住問。

顧言的視線，落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眼神里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復(fù)雜的悲傷。

“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妹妹?！彼穆曇艉茌p，“她也像你一樣，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最后，一尸兩命?！?/p>

“我救不了她?！?/p>

“所以，我不想再看到悲劇重演。”

他說完，不再看云璃，轉(zhuǎn)身打開了病房的門，恢復(fù)了那個冷靜自持的顧醫(yī)生模樣，走了出去。

云璃一個人坐在病床上，將那串數(shù)字，死死地刻在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