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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喊我吃團(tuán)圓飯,怎不見得說闔家歡樂,只抓著我的婚事不放?”
大雨蹉跎的夜晚,三人齊聚廳堂,桌上山珍佳肴琳瑯滿目,謝念初卻是連筷子都未曾提起。
謝父面上虛笑不停,夾起一塊五花肉又放到她碗里:“莫家如今在西北有權(quán)有勢,可是不錯的選擇,本就有婚約在身,為何不嫁?”
謝念初一身紅裳妖艷端坐,輕羽扇半掩面,嗤笑一聲:“婚約上白紙黑字寫著,應(yīng)嫁之人是謝家庶女,那個野種的婚事,與我何干?”
“哐當(dāng)——”
圓桌對面的謝之遙本就對這飯局心存怨念,聽她如此毒舌,忍不住碗筷一摔,尖著嗓子喊道:“謝念初!你別給臉不要臉了,憑你這賤胚子能嫁去莫家都算是走了霉運......”
話未完,謝父趕忙起身讓她住嘴,后又?jǐn)[手息事。語氣不悅道:“說什么話,對你妹妹放敬重些,當(dāng)初她入家門就說過不分嫡庶?!?/p>
“行,便叫私生女?!彼p搖著薄扇,全然不顧座下那兩人的臉面:“若非你偷腥害死我母親,興許我還給她幾分好眼色?!?/p>
謝父額頭青筋暴起,手中剛握起茶盞里的水都在微微顫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去莫家于你而言總歸遲早的事,如今我們還和你好生商量,若要撕破臉面誰也不好看!”
此言此語,與其說是勸誡,不如說是威脅。
“西北莫家那癡傻,我嫁?!敝x念初冷哼一聲,眼底是無盡的冰冷:“不過我替謝家心愛的庶女出嫁,這么大的恩情,你該怎么還?”
謝父見她終于應(yīng)承,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后將茶水一飲而盡:“你想要什么?”
“城中央的那間鋪子?!彼t唇微啟,語氣緩慢:“還有,賀崢的賣身契完完全全歸還嗜風(fēng)堂?!?/p>
此話一出,兩人都徹底坐不住身。
謝之遙猛地從紅木雕花椅子上起身,瞪大那雙魚眼睛,臉色也變得發(fā)紅:“謝念初你怕不是瘋了吧?城中那家商鋪每日流轉(zhuǎn)金額巨大,是我們謝家的根基!還有賀崢,你當(dāng)初自己花重金買回來的侍衛(wèi),倒是要我們費力將他還回去?”
嗜風(fēng)堂素來只賣不退,若想將賀崢再還回去,確實要疏通不少關(guān)系,因此謝念初才把這棘手事甩給了謝家。
隨著一聲輕笑,謝念初拍拍裙擺起身,都未瞟過謝之遙,只輕聲說道:“這么激動干嘛?你們只管答不答應(yīng)?!?/p>
看著她往外走去的步伐,謝父多少有點沉不住,最后一拍案喊道:“成!你出嫁前,我把這事辦好?!?/p>
謝之遙還在勸說謝父,但他沒心思深究,只當(dāng)是機會難得,千金也買不來她小女兒的幸福!
當(dāng)年西北謝家手握國中大半兵權(quán),他游說許久才換來莫家大郎與自家小女兒的婚事,本想此后便是高枕無憂。
不料一場戰(zhàn)爭,莫家那位傷了腦袋,竟成癡傻!
他自是舍不得謝之遙終身照料一個癡兒,于是又將主意打在早就離家的嫡女謝念初身上。
謝念初丟下一張畫押,頭上清脆聲響著的步搖像是在為著一出好戲喝彩:“簽完就滾?!?/p>
步子都未走出幾尺,身后就傳來謝父的破口大罵:“不孝女!妄為兒女!心機婦只貪戀著我的這些財產(chǎn)!早知如此,當(dāng)時就不該生你......”
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般扎進(jìn)謝念初的心頭,縱使她腳步微有一瞬愣住,最后更是頭也不回地往廳堂外走去。
謝府屋檐下,奢華的馬車早就等候多時,一男子鴉色薄袍攏身身姿筆挺立于旁側(cè),隨后面色如霜只手撐傘向前來。
“回府?!彼溃曇魩缀跻宦溆暄蜎]。
賀崢點點頭,小心翼翼將謝念初送上馬車后,自己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車內(nèi),謝念初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是謝府后門,不覺諷刺冷笑。
謝家也好,賀崢也好,她最應(yīng)該委以信任的人都視她為敝屣。
從此往后,她便是孤身一人。
馬車行至府邸時,雨聲漸停,微風(fēng)拂面。
謝念初一直在書房忙到天過二更,倦意上頭才想著回房休息。
一盞小燈在謝念初手中搖搖晃晃,穿過幾條廊道后,停留在賀崢房門前。
燭火還亮著,窗未關(guān)。
透過那半掩著的窗,能看到里面垂首的魁梧人影。
謝之遙的發(fā)帶被賀崢一圈又一圈纏在小臂上,他緩緩用力,直至將手都勒成暗紫色。
半晌,他才似滿足般舒開眉眼,臉上是無盡的滿足。
這便是他瘋執(zhí)又病嬌的偏愛。
三年前,謝念初第一次在窯子里見到賀崢時,他便是這副冷眼森然的陰暗模樣。
嗜風(fēng)堂那窯子里眾多實力出眾的死士和打手,個個身強體壯,力大如牛。
唯有他,身形微薄,一身墨色囚服,縮在角落里啃饅頭。
老板望了眼他脖間的鐐銬,嘆息道:“他性子瘋癲,身手是這里最好的,但他不聽管教,只得每日減少他飲食來管控。”
謝念初一雙金絲縫制的繡花鞋緩緩踩在那骯臟的泥地上,她伸手抬起少年滿臉血漬的臉,輕聲說:“那便是你了。”
京城權(quán)貴縱橫,謝念初一弱小女子若要站住腳跟,不知要得罪多少勢力,她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之士!
后來三年,賀崢就成了她最利的刀刃。
宰丞相首級高掛城門,剁黑商雙手為奪利潤,火燒權(quán)貴家族立下威信;那些曾經(jīng)對謝念初有威脅的,思想不純的,居心叵測的,甚至一句出言不遜,夜半便添他刀下亡魂!
偏偏一具背滿血債的軀體,從不動芳心,卻是在日鱗月替中讓下命令那人心弦牽動。
謝念初八歲那年,父親從外面接回一個小兩歲的私生女,處處作妖,害得她即將臨盆的母親動了胎氣,誕下一早產(chǎn)子后離世。
而后不過兩年,她獨自帶著弟弟移居后院,只因一個小憩間,弟弟又因落水離世。
死因至今不明,她卻清楚,那日只有謝之遙去過湖亭。
從此她滿腔怨念獨活在世,直至有人甘愿用沾滿污血的手為她撐起一紙傘,告訴她:“小姐不必憂心,有我在?!?/p>
于是曾有過一段青蔥歲月里,她不可救藥般愛上賀崢,只是面對滿腔愛意的他卻始終無法蕩漾半分波瀾。
她原以為賀崢天生冷情,卻在半年前商船起火的事故后,他毫無征兆發(fā)瘋似的愛上謝之遙,又親耳聽到他與親信的對話——
“大人,您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二小姐?大小姐于你也是真心相待呢。”那人問。
賀崢眼眸都未有半分動容,說出的話也如淬了毒:“小姐心思狠毒,怎可是我等消受得起?唯有二小姐性情純良,溫婉賢淑,實為摯愛?!?/p>
那一晚,她曾深愛著的人也終于化作一柄長劍,狠狠扎在自己心里。
窗內(nèi),身影微動,那方聲音清朗:“小姐,您還要看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