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的臉蛋?！?/p>

太后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上幾分漠然。

“今日是你，明日或許就是李氏、張氏。唯有龍嗣，一個流著你血脈的皇子，才是你在這深宮里，后半輩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孩子......

王雪謠的心臟忽地一跳。

是啊，她怎么忘了這個。

只要她能為陛下生下皇子，那裴蕓瑤更算不上什么東西！

她立刻站起身，斂去臉上的得意，鄭重地對著太后盈盈一拜，姿態(tài)恭順。

“多謝姑母提點，謠兒明白了?！?/p>

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里，此刻燃起灼熱的野心。

王雪謠帶著滿心的志在必得離開坤寧宮后。

直直朝著養(yǎng)心殿去了，而這鬼祟的一幕，恰好落入了回廊拐角處一雙沉靜的眼中。

藏鳳樓內(nèi)。

裴蕓瑤正拿著一把小巧的金剪，修剪著窗下一盆墨蘭的枯葉，神情專注。

明月悄然從殿外進(jìn)來，走到她身后，恭敬地屈膝拜倒。

“娘娘?！?/p>

裴蕓瑤剪下最后一截枯葉，淡淡地嗯了一聲。

“奴婢將那熏香的香灰，拿去給了李太醫(yī)查驗?！?/p>

明月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李太醫(yī)說那香里，混入了一味西域的奇毒，名喚牽魂花?！?/p>

剪刀咔噠一聲，掉在了地上，發(fā)出聲響。

明月心頭一緊，抬起頭，卻見自家主子依舊背對著她，身形未動。

只是那只原本握著剪刀的手，此刻正緩緩收緊。

裴蕓瑤轉(zhuǎn)過身，坐在榻邊，端起了杯熱水，輕啜一口，穩(wěn)住顫抖的心神。

“你繼續(xù)說?！?/p>

明月繼續(xù)道，聲音里帶上了幾分顫抖。

“李太醫(yī)說，此物無色無味，混在尋常香料中極難察覺。若是長期吸入，會令人心神不寧，性情變得狂躁易怒，最終，最終會神志不清，形同瘋癲！”

心中恨意騰升，裴云瑤眼眶猩紅，手也因恨意控制不住的抖。

“哐當(dāng)！”

一聲脆響，茶盞從她指間滑落，碎成了一地狼藉。

滾燙的茶水濺開，大半都潑在了裴蕓瑤的手背上。

“娘娘！”

明月臉色大變，也顧不得地上的碎瓷片，幾步搶上前。

手忙腳亂地從袖中掏出帕子，擦拭那瞬間紅腫起來的玉手。

“娘娘小心燙傷！”

裴蕓瑤垂著眼，看著手背的紅腫，心卻像是被丟進(jìn)了冰窟窿里，一寸寸地冷下去。

原來是這樣。

她本以為，自己重活一世，處處小心，步步為營，便能將前世的悲劇扼殺在搖籃里。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蕭天明那個人，從一開始就給她埋好了墳?zāi)埂?/p>

什么妖妃之名，什么專寵之罪，都不過是障眼法。

倘若前世，她的大兄沒有那么順利地被安上謀逆的罪名。

倘若裴家沒有那么快地倒臺，那這牽魂花的毒，就會在自己身上發(fā)作。

屆時，她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神志不清，瘋瘋癲癲的妖妃。

一個可以被他隨時推出來，用來掣肘裴家，用來平息朝野怒火的，完美的棋子。

用完，就可以扔了。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從裴蕓瑤的眼角滑落，砸在她紅腫的手背上。

蕭天明，好狠的心！

好一招釜底抽薪！

明月看著自家主子落淚，心疼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哪里知道這背后的驚天陰謀，只當(dāng)是娘娘受了委屈。

“娘娘，可是那謠嬪做的手腳？”

她咬著牙，眼底全是憤恨。

“這等陰私之事，簡直是膽大包天！此事絕不能就這么算了，奴婢這就去......”

“不必?！?/p>

裴蕓瑤抬手，用指腹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

再抬眼時，那雙漂亮的鳳眸里，方才的脆弱已經(jīng)消失得一干二凈，只剩下深不見底的陰沉。

“此事，就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p>

明月一愣，不解地看著她。

裴蕓瑤的目光落在明月那雙滿是忠誠的眼睛上，心頭不由得一軟。

她想起前世，王雪謠誣陷她偷盜太后賞賜的東珠，是這個傻丫頭，為了替自己證明清白，一頭撞死在坤寧宮的柱子上，血濺當(dāng)場。

這一世，她怎么可能再讓明月攪進(jìn)這灘渾水里。

有些事，她自己來做就夠了。

而明月，她信得過，這種事，讓她知道也并無不妥。

明月并未察覺到主子眼中的疼惜，她只捧起裴蕓瑤那只燙傷的手，小心地湊到嘴邊，輕輕吹著氣。

“娘娘的手都燙成這樣了，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來！”

“等等?！?/p>

裴蕓瑤反手握住了明月的手腕。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寒意。

“去，把剛剛替本宮查驗熏香的李太醫(yī)，給本宮請過來?！?/p>

她特意在請字上，加重了語氣。

“就說本宮身子不適，想讓他再仔細(xì)瞧瞧?！?/p>

明月領(lǐng)命而去，幾個丫鬟見裴蕓瑤端坐著神色默然，大氣都不敢喘的將碎片收拾干凈。

裴蕓瑤看著門外，腦海在思量。

李霽。

太醫(yī)院里最不起眼的一個太醫(yī)，醫(yī)術(shù)平平，家世平平。

前世，她對他毫無印象。

可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人，卻能一眼認(rèn)出西域奇毒牽魂花。

這樣的人，怎么能留？

她重生歸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這熏香里的秘密，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不多時。

明月引著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進(jìn)來，他身形清瘦，眉眼間帶著一股書卷氣，正是李霽。

一進(jìn)來，明月便對著殿內(nèi)僅有的幾個小宮女揮了揮手。

“都下去，沒娘娘的吩咐，誰也不許靠近內(nèi)殿半步?！?/p>

宮女們魚貫而出，沉重的殿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

李霽的心，跟著那落鎖聲，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

貴妃娘娘寢殿，宣太醫(yī)問診，卻屏退所有下人，大門緊閉。

這不是問診，這是鴻門宴。

他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恭敬地提著藥箱上前，跪地行禮。

“微臣李霽，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p>

裴蕓瑤懶懶地抬起眼皮，支著下頜。

另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慢悠悠地伸了出來，手背上是刺目的紅腫。

“本宮身子不適?！?/p>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嬌慵，“手，燙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