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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甲板上,陳定尹徐而不急地喊道:“吃飽了喝足了吧,都上來看看,颶風要來了?!?/p>
眾人一驚,不敢遲疑,趕緊往甲板奔去。
上了甲板,這才發(fā)現(xiàn)天光衰弱,波浪大了許多,船左舷方向,一大片烏云遮天蔽日席卷而至,云層中電閃隱隱,如同銀脈,風一陣緊似一陣,刮得帆布嘩啦作響,而海面上浪花翻滾,巨浪排山倒海撲面而來。
這詭異的海域,前一刻還艷陽高照、水波不興,這一刻便暴風電閃、波急浪涌。
努塞爾大驚失色,這毫無征兆的巨浪帶著滿滿惡意而來,危情萬分。
“風向變了!西南偏西!側(cè)浪!側(cè)浪!立刻換弦轉(zhuǎn)頭!”努塞爾高聲喊道,跑上艉樓舵位,牢牢把住舵輪。張遠杰也迅疾到達主帆操作位。
“風力太強,順風偏轉(zhuǎn)!右滿舵!”努塞爾喊道,“主帆順位偏五山,頭帆順位隨之!”
張遠杰聽從他的指示,抓緊調(diào)整主帆角度,配合轉(zhuǎn)舵往順浪方向轉(zhuǎn)去,而陳定尹也獨立操作頭帆,跟隨主帆轉(zhuǎn)向旋動。
努塞爾清楚,巨浪到來只是時間問題,以船速不可能脫離,只得是做好接浪的準備。如此巨浪如果從側(cè)面撞擊,將產(chǎn)生猛烈橫搖,極易側(cè)翻,故只能是作頂浪或順浪,承受縱向的攻擊,還可能有一線生機。
那巨浪越來越近,猶如蓋著厚雪的城墻一般,足有五丈之高,前浪已經(jīng)抵達戰(zhàn)船,開始不停搖晃折騰。船上的物品來回滾動,眾人前仆后仰,難以站穩(wěn)。
阿度婆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躲進了艉樓,百戶面如土色,江上可從不會出現(xiàn)如此巨浪,什么平日威嚴、什么官職高位,在這怒海之中毫無一用。
好在這船操作優(yōu)良,趕在巨浪到達前轉(zhuǎn)了個身,用尾部對準了浪墻。
“抓穩(wěn)了!”努塞爾狂吼一聲,全員緊緊抓住了身旁最結(jié)實的物體。
只聽得轟隆巨響,全船淹沒在海水之中,就像被一口吞入巨獸腹中。人被浪涌輕飄飄地拋了起來,若不是抓牢扣緊,頃刻間便會消失無影。
張遠杰無法睜開眼睛,他只感到被溫熱的海水緊緊包裹和擠壓,四周都在震顫著、嘯叫著,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
無法呼吸,整個人像要被撕碎了一般,死亡的念頭不可阻止的襲來。
這一生,這一生,還有好多事要做......
就在這個意識出現(xiàn)的時候,巨大的波動力把船體拋出了浪濤。水瞬間褪去,空氣重新覆蓋,他狼狽的摔打在甲板上,眼睛直冒金星。
頭浪過去了,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浪涌。船體開始做縱搖和縱蕩,每一次下探,就會迎接新一波的浪濤侵襲,船上已是一片狼藉。
努塞爾死死把住舵輪,他不能松手,他用盡全力穩(wěn)住舵葉沖撞導致的偏離。作為一名老水手,他心里清楚,迎接巨浪的時候切不可讓船體橫置,也不能完全與浪墻垂直,因為這樣極易造成拍底現(xiàn)象,強力的撞擊很容易損壞船體,甚至折斷船身。所以他要確保船體與浪墻形成一個偏角,把損害減到最小。
可是人手的確是不足,面對這樣的突發(fā)事件,無法妥善的安排和分工協(xié)作。
波峰總算過去了,努塞爾疲憊的呼喊著:“張,你還好嗎?”
張遠杰頭暈?zāi)垦?,但意識還算清晰,便應(yīng)了一聲。
“降帆!減小受力!”
張遠杰喘息幾口,不敢停留,立即釋放絞輪,讓風帆下墜。好在大明的硬帆下降比上升容易得多,依靠重量滑落下來。陳定尹也并無大恙,旋即釋放頭帆,落下帆布。
降下帆布后,颶風對船體的動力縮減,不至于產(chǎn)生恐怖的推拉力量。
四周昏黑一片,烏云壓著水霧,頭頂跳著閃電,雷聲此起彼伏,這景象,說是地獄也無人敢駁。
陳定尹瘋子似的,竟哈哈大笑起來了,說道:“這勁道,比那琉球的婆娘還舒服,老子今天享受了!”
船還在上下顛簸,張遠杰吐了,把方才吃的東西全部吐了,渾身都在顫抖,哪里還有什么聊話的閑情。
努塞爾神色嚴峻,見過太多風浪的他,也對這次的巨浪心有余悸。因為風向突然又變了,不是那種緩緩變動,而是驟然變向,而且依舊狂暴。
“他鳥的,北風!”努塞爾罵道,這詭異的風從北面襲來,又變成了船的側(cè)向橫風,而那浪濤也逐漸改變方向,自東向南轉(zhuǎn)著彎兒。
努塞爾只得調(diào)整舵輪,再次往順風向旋轉(zhuǎn)船體。
那浪涌似乎減弱了許多,至少不會讓人連站都站不住。但這風卻降低了高度,貼著海面急速刮來,讓浪涌漸漸變作浪濤,再到海流。
海水以極高的速度流動起來,帶著船只像是溪水沖落葉一般,呲呲的往前挺近。
事態(tài)比想象的更嚴重,那風變得詭異無比,時而北,時而西,甚至還有東風,小船逐漸放棄了抵抗,開始胡亂轉(zhuǎn)向,動蕩起來。
努塞爾預(yù)感情況不妙,呼喊著船頭的陳定尹,要他觀察下前方有什么情況。
陳定尹一邊抓著纜繩,一邊舉目遠眺,在船頭揚起的最高處,他能夠看得最遠。
這廝竟又發(fā)出一陣荒笑,只不過笑到后面有些悲情了:“諸位好漢,前方有巨大海眼子,看來今日就是我們的行刑之時!”
“海眼子?他鳥的,完蛋了!”努塞爾沒想到這該死的海域,竟然玩了個大的,非得把人葬送在這不可。這跑海人口中的海眼子,就是巨型的海中大漩渦。
如果說遇到巨浪還可以通過操舟逃出生天,那么被卷入海眼子,那就算是閻王不認都不行。
海流在不斷加速,船體開始作弧線運動,不斷縮小圈徑,往海水下灌的某個地方漂去。
事到如今,努塞爾也沒有什么其他辦法,只是讓主帆升半帆,穩(wěn)住重心的同時尋求逆變風力,同時三角帆變向迎風,再調(diào)整舵位,努力讓船只戧風脫離。
可是在海流和颶風沖擊下,小船像是被擊倒的戰(zhàn)士,連站都站不起來,更不要說邁步脫離了。
船體開始朝著右弦方向側(cè)傾,努塞爾又令張遠杰到船尾放下船錨,增強穩(wěn)定??纱w依舊在繼續(xù)側(cè)傾,危險萬分。
此時,艉樓門開了,基督徒安德烈扯著嗓子喊道:“船長,艉樓里有披水板機擴,是否開啟!”
“披水板?腰舵嗎?我倒是沒見到在哪?!睒琼攤鱽砘貞?yīng)。
“就在火長室里!”
“速速開啟!”努塞爾立即下令。
片刻,只聽船身傳來喀拉的聲響,隨即是浪花四濺,激蕩飛揚。船體的側(cè)傾似乎被阻止了。
努塞爾跑到船舷往下一看,好家伙,這船身下面張開了魚鰭一般的木板裝置,上下竟有三層,猶如給船體安裝了一只腿腳,踏水而立,故而船體穩(wěn)定了許多。
這種披水板也是努塞爾第一次見到,不禁暗嘆這戰(zhàn)船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可這也僅是權(quán)宜之計,要想脫離漩渦的強大吸力,要么船體通過人工劃槳,離心出圈,要么沿著旋繞軌道給予一個高速,掙脫向心拉扯。前者即便是有槳櫓裝置,人手也絕對不夠,根本不能靠蠻力脫險。后者則更是天方夜譚。
眾人在焦躁不安之時,那老婆子也探出身來,朝張遠杰喊道:“小公子,我們找見了幾把鑰匙,你看看能否打開下面的門,興許還有什么可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