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知道清歡是有這膽魄的，清歡的仇人自然得由清歡親自解決。

卻不想清歡比他想的還要果決，手起刀落，還不忘將尸體踹到了一邊。

那件白裙被血給浸透，她也顧不上，只攏了攏鬢間的碎發(fā)，回身朝秦錚望了過來：

“你不是說不救我的嗎？”

“我沒救你，只是替你遞了把刀而已。”

秦錚將她手里的刀接過，又拭了拭她面上的血，面容比誰都要沉靜。

秦錚在那么多人面前現(xiàn)身，還讓清歡用自己的刀殺了孫凌。

哪是一句遞刀那么簡單，分明是要將殺了孫凌這樁罪名往自己身上攬。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本來就已經(jīng)罪無可赦，再多一個罪名也無甚所謂。

清歡信了他的歪理，笑得比誰都開懷，只不過笑著笑著卻忽然上前摟住了他：

“你那么急著將罪名頂下，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nèi)羰遣榈轿疫@，就算我沒殺人，但我窩藏了朝廷重犯的罪名依舊不假，還是逃不過死罪，?！?/p>

死的人是桑林縣縣官，殺人的刀卻是秦錚慣用的刀，若上面有人循著蛛絲馬跡去查，清歡再如何都不能獨善其身。

秦錚被她抱著，也順勢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依舊是那句話：

“我說了，你不會死?！?/p>

而清歡的頭抵在他胸口，不知饜足地蹭了蹭：

“倒難為你了，我本來想著瞞天過海讓你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的，這次我似乎是要同你一起逃了?！?/p>

秦錚驀地垂眸看向懷里的清歡，聲音低沉帶著?。?/p>

“為什么說想讓我安穩(wěn)？”

“你把我贖出來以后，我便總想著，能不能試試給你一個歸處，我知道你逃了那么久，總該會累的。”

女人的聲音很輕柔，緩緩道出了她要他留下來的另一個理由。

是啊，太累了，自顧長風(fēng)死后，他不停地逃命，每一處他都待不長久，朝中暗網(wǎng)遍布，殺他的人他殺不盡，這條亡命途亦走不到終點。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說，想要給他一個歸處。

秦錚冷漠慣了，但面前的火光又太過熾熱，就這么灼烤著他，讓他恍然間覺得無所適從。

于是秦錚只能對著她道：

“你這般多事的人，大多都沒有什么好下場的?！?/p>

“落得什么樣的下場是我的事，你只管帶我走就是了。”清歡那寡淡至極的面容笑起來時比誰都張揚好看。

她說著松開手，進(jìn)屋打算收拾細(xì)軟，走了幾步忽然站定，在初晨的光影中回眸看他，身上猶沾著大片紅色的血，像是一朵開得極濃烈的牡丹花。

她笑著看向尚在愣神的秦錚：

“愣著做什么，快點進(jìn)來?！?/p>

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她極為自然地使喚著他，當(dāng)真像相伴了數(shù)十年的夫妻那般，前半生的刀光劍影瞬間凝結(jié)成此刻的風(fēng)月美景。

然而這一切，只是幻象，是美夢。

大夢初醒，總歸有醒來的時候。

他們并非夫妻，亦都沒有歸處，不過是兩個即將亡命天涯的人罷了，哪能奢求什么安穩(wěn)與長久？

他只能趁自己此刻還有一息尚存，還真正活在這世間之時，讓她明白一些道理。

起碼在他死后，她還能有那么一絲存活于世的能力。

于是，秦錚對著不遠(yuǎn)處的女人開了口：

“清歡，這世上啊，只要你想，那便沒有人能把你怎么樣，任他家財萬貫，任他權(quán)勢滔天，他們都不會真正傷害你分毫。”

“你不要總想著依附別人去活，也不要覺得自己失去依靠就會死，你的命從始至終都是把握在你的手里的。”

“這世上沒人把你當(dāng)回事，但你要把自己當(dāng)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