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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如意坊班主杜連生。
他身著一身暗紅長袍,袍角繡著祥云紋,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面容清瘦,眉間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
跟在他身后的,是其十八歲的女兒杜紅,生的模樣清秀,一身素色襦裙,腰間系著條青色絲帶。
杜連生掃視眼前陣仗,微微皺眉,聲音低沉卻不失禮數(shù):“諸位官爺,這是何意?如意坊不過一戲班子,哪里惹了官家?”
潘九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城主府的令牌,高高舉起:“城主府查案!無關(guān)人等,速速散去!”
此言一出,臺下觀眾雖然不舍,卻也不敢違抗,紛紛起身離去。
戲班子里的人面面相覷,傀儡師們放下手中絲線,木偶“啪嗒”落在臺上。
杜連生身后的杜紅攥緊了袖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查案?”杜連生眉頭緊鎖,語氣帶了幾分不解,“我如意坊上下兢兢業(yè)業(yè),從未做過不法之事,不知官爺要查什么案?”
葉孤舟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直視杜連生:“杜班主,戲班子最近可曾丟了什么東西?”
此話一出,戲班子的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透著疑惑與不安。
“丟東西......”杜連生愣了一下,似在回憶,片刻后沉聲道:“前日確實丟了一物,是個雕花木匣子。”
“丟了東西,那為何不報官?”上官則瞇起眼,聲音低緩卻帶著壓迫,“還有,那雕花木匣是誰的?又是從何而來?”
杜連生猶豫片刻,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那木匣是內(nèi)人的。她......不讓我報官。那木匣是她嫁過來時便帶著,一直未曾打開,平日里鎖在房中,誰也不曾碰過?!?/p>
葉孤舟一聽這話,杜連生嚴(yán)重的懼內(nèi),想要說兩句,但是想了想,還是假裝深沉的好。
上官則合上折扇,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你內(nèi)人叫什么?”
杜連生答道:“徐氏,名美云?!?/p>
上官則又問:“她人呢?”
杜連生臉上閃過一絲難色,嘴唇動了動,似難以啟齒。
杜紅見狀,咬了咬唇,上前一步,低聲道:“母親......母親還未起床。”
此言一出,葉孤舟三人皆是一怔。
上官則挑眉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日上三竿還未起床?這位徐氏未免太能睡了些。”
潘九搖了搖頭,也跟著笑了:“杜班主,你這內(nèi)人也太......”
那個“懶”字,沒說出來。
此時,葉孤舟卻皺起眉,隱隱覺得不對勁。
潘九收起笑意,冷哼一聲,高聲道:“杜姑娘,去把你母親帶來!”
杜紅點點頭,匆匆轉(zhuǎn)身朝后臺走去。
杜連生低垂著眼簾,手指緊握木輪椅的扶手,臉已經(jīng)紅到了耳根。
戲班子的人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片刻,后臺方向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撕裂了如意坊的寂靜。
“啊——”
眾人心頭一緊,葉孤舟等人立刻循聲沖向后臺,府兵緊隨其后。
杜連生臉色大變,雙手猛地推輪椅,卻因太過急切,輪椅卡在門檻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后臺便是院落,徐紅渾身顫抖站在一間房門口。
眾人順著甬道上前查看,頓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驚的毛骨悚然。
徐美云懸在屋梁上,身體僵直,四肢關(guān)節(jié)被鑿穿敲斷,鮮血早已干涸,觸目驚心。
數(shù)條細(xì)長的絲線穿過她的關(guān)節(jié),將她如提線傀儡般吊起,微微晃動,發(fā)出輕微的“吱吱”聲。
徐美云看樣子約莫三十多歲,容貌秀美,穿著一襲繡著淡雅蘭花紋的青色長裙,烏發(fā)散亂地披在肩頭,襯得她臉色愈發(fā)蒼白。
杜紅顫抖著手指向徐美云,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這......這是靈偶復(fù)仇......又來了!”
聲音帶著哭腔,顯然恐懼到了極點。
葉孤舟目光沉如寒潭,緩緩走近,仔細(xì)打量徐美云的尸體。
這時,杜連生終于被戲班子成員推著輪椅趕到門口,見到徐美云的慘狀,淚水奪眶而出。
嘴唇顫抖的他似要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雙手緊握輪椅扶好一會兒,他才費力地喊出聲:“美云——”
戲班子的人站在門外,個個面如土色。
這時,有人緊張地呢喃道:“靈偶......一定是靈偶,真的回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暖陽透過窗子照進來,光影幢幢。
府兵們小心翼翼地將徐美云的尸體從屋梁上放下來,絲線被逐一剪斷。
隨后,徐美云的尸體被平放在一張拼湊的木桌上,四肢關(guān)節(jié)處的傷口觸目驚心。
戲班子的人站在一旁,低垂著頭,不敢直視。
楚玲瓏站在尸體前,展開隨身攜帶的布包,取出了幾件細(xì)小的驗尸工具。
然后,輕輕袖口挽起,開始認(rèn)真的檢驗尸體。
葉孤舟和上官則站在稍遠(yuǎn)處,目光冷峻,都眉頭微皺觀察著四周。
潘九帶著府兵們在院內(nèi)布防,防止閑雜人等靠近。
戲班子的成員或站或蹲,神色各異。
有的低聲啜泣,有的面如土色,竊竊私語著與“靈偶復(fù)仇”相關(guān)的話。
這時,葉孤舟的目光掃過杜連生,沉聲問道:“杜班主,你方才提到靈偶復(fù)仇,請具體講講?!?/p>
杜連生坐在輪椅上,雙手緊握扶手,眼神游移片刻,似在努力回憶。
最終,他嘆了口氣,緩緩開口:“此事......說來話長。五年前的一個月圓之夜,我的弟弟杜連城,也是這般......這般死法。”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四肢關(guān)節(jié)被鑿穿,用絲線吊起,如同提線傀儡。當(dāng)時坊內(nèi)人心惶惶,嚇走了好幾個傀儡師。”
上官則挑眉,語氣中帶著幾分探究:“這靈偶是何來頭?你們做了什么錯事,靈偶起了殺心?”
杜連生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覺得太邪性,便請了一位自稱松鶴真人的道士消災(zāi)。那松鶴真人掐算了一番說,是因為如意坊的傀儡木偶有了靈性。只因不滿人的肆意擺布,所以才展開復(fù)仇的。后來,松鶴真人要求如意坊的傀儡木偶都不要點睛。只要不點睛,木偶就不會有靈氣。于是,自那以后的木偶,都不會點睛?!?/p>
上官則哼笑:“怪不得,剛來的時候,看你們在臺上演出,那些木偶都沒有眼珠?!?/p>
“唉,這也是沒辦法?!倍胚B生微微揚起頭,一聲長嘆,“若不是如意坊的戲好,誰會看不點睛的木偶。后來,松鶴真人又做了一場法事,給靈偶專門設(shè)了牌位供奉。說來神奇,從此如意坊便再無異事了??墒?,沒想到如今......這靈偶竟又來復(fù)仇了?!?/p>
葉孤舟目光掃過戲班子的眾人,詢問道:“那松鶴真人現(xiàn)在何處?”
杜紅答道:“回段大人,那道士做完法事便走了,說是云游四方,之后再未見過?!?/p>
上官則瞇起眼,又追問道:“這五年來,如意坊可還有其他怪事?另外,徐美云說沒說過匣子的來歷?”
杜連生搖搖頭,語氣無奈:“并無其他怪事,一切都挺順利的。至于那木匣子的來歷,她沒提過。我,我也沒過問。”
其他戲班子成員也紛紛搖頭,稱并無異常,也不知情。
楚玲瓏此時抬起頭,手中的銀針輕輕收回,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
葉孤舟見狀,走上前低聲問道:“如何?可有新發(fā)現(xiàn)?”
楚玲瓏神色凝重,用袖口輕點額上汗珠,緩緩道:“尸身面色青紫,雙目圓睜不瞑。舌尖抵齒,唇周有涎沫干涸之痕。前心后背無致命傷,惟兩太陽穴青筋暴起如蚯蚓。探喉觀舌,舌底脈絡(luò)紫黑交錯......”
畢竟葉孤舟是個藥師,醫(yī)藥不分家,自然明白楚玲瓏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嚇?biāo)赖???/p>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一臉詫異。
上官則皺眉:“嚇?biāo)赖???/p>
“對,驚嚇過度而死?!背岘圏c了點頭,“死亡時間約在卯時,距今不過一個時辰。四肢關(guān)節(jié)被利器鑿穿敲碎,但奇怪的是......”
杜紅睜大眼睛問:“奇怪什么?”
楚玲瓏頓了頓,眉頭微皺:“奇怪的是,創(chuàng)口異常光滑平整,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利器所致?!?/p>
此言一出,戲班子的人一陣嘩然。
“毫無疑問,一定是靈偶復(fù)仇!凡人怎能做到這般?”
“是啊,靈偶復(fù)仇,誰也逃不過!”
人群中議論紛紛,恐懼的情緒如瘟疫般蔓延。
上官則皺眉,沉聲喝道:“都安靜!靈偶也好,復(fù)仇也罷,凡事必有因果。杜姑娘,靈偶的牌位在何處?我想看看?!?/p>
“好,上官大人請隨我來?!倍偶t擦了擦眼淚,起身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