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結(jié)局的賭局是毫無趣味的。

特別是，我手里的兩張紅票，一想到我要無條件送給別人，我心里就跟割肉似的。

站在線長的房門門口，躊躇了半天。

我才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又來贏錢了咯？”

“滿哥年輕，火力旺，不過老子今天剛洗完頭，火力也旺得很。”

說話的那人站起身子，狠狠的朝空氣拱了幾下腰，笑罵著說。

作為賭桌上的常駐嘉賓們，兩次牌局，我總算是混了個臉熟。

雖然叫不出我的名字，但是話里話外已經(jīng)溫和得如同老友一般。

“手氣好而已，今天還不知道呢！”

我如同從手心撕下一層皮膚一樣，心疼得我齜牙咧嘴。不舍的將兩張紅票揮舞在頭頂。

“來來來，下注下注，多買多贏，小買不贏。”

莊家一邊洗牌一邊大聲吆喝。

知道自己來干什么的，所以我連記牌的心思都沒有。

心里只有對這場牌局不斷地盤算。

要徹底消除別人對我手氣好的看法，那我必須的輸?shù)煤軕K。

輸一百算慘嗎？

在我眼中，幾乎比殺了我都難受。

但是在牌桌上的那些老賭客眼里，比毛毛雨都不如。

我要讓他們都覺得慘。

這才是我真實(shí)的目的。

我強(qiáng)迫自己，開始記牌。

在邊上打風(fēng)的好處，就是在這。

四方牌，每人每局五張，也就是二十張牌一局。

從它們翻面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那一刻。

我就給他們打上了無形的標(biāo)記。

前四局牌，我手里一直捏著兩張紅票，不論別人怎么說，我都不下注。

在腦子里，深深刻下每張牌的位置。

第五局開始。

“下五十行不行？”

我裝作怯懦的開口。

把那一百塊放在莊家下手的牌堆前。

“怎么膽子這么小了？手氣好怕個屁，上一百唄?！?/p>

莊家牙齒咬著煙，含糊不清的笑罵。

“就五十吧大哥?！?/p>

我討好的笑著。

“行了行了，五十就五十嘛，買定離手，發(fā)牌了奧。”

牌都不用掀開。

莊家牛二，但是通吃。

莊家四張花牌掀開之后。

大呼小叫的將最后一張牌按在手心。

雙手合十，虔誠至極的拜著財神。

在我眼里有些可笑。

即使將牌徹底搓變形，那張梅花二也變不了。

我耐心的等待著，裝作和其他賭徒一樣。

莊家死命喊“來個花，來個花！”

我們死命喊“來個A,來張A”

那張梅花二被重重拍在桌上。

四周的賭徒如釋重負(fù)的長舒一口氣。

五張花牌要賠五倍。

那叫五花牛。

除了莊家，沒有人希望看到那種結(jié)局。

“嗎的，牛二，通殺，要是買個花牌，一個個給我翻跟頭翻到天花板。草了。”

莊家遺憾的搖著腦袋，從我們面前拿走賭注。

從手里找了張五十給我。

“繼續(xù)繼續(xù)，媽的，今天老子干死你們這幫賭鬼。”

旗開得勝的莊家，就跟電視里那種打了勝仗的大將軍一樣。連眉毛都掛上了得意的模樣。

“鍋里有米了，買大點(diǎn)買大點(diǎn)，一把把他干下莊。”

桌子上的紅票加起來得有十張的樣子。

賭局的溫度開始上升。

我不在乎他們。

這局我得贏一點(diǎn)。

但是只能是一點(diǎn)。

切完牌之后，我就把錢放在了莊家上手。

那些蓋住的牌，在我眼里其實(shí)和透明沒啥兩樣。

即使很早就知道結(jié)局。

但是我還是得耐心等待。

這個過程極為磨人。

我恨不得直接從桌上拿錢。

我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亂動，只能捏住我的衣角，我才能按住這種沖動。

那時候的老子才18歲。

心里的自制力就跟一根細(xì)線沒什么區(qū)別，而我心里的賭癮，對錢的渴望，早就成了太平洋。

如海的賭癮四周，就只有一根細(xì)線圍成的海岸，隨時崩塌。

“牛三。”

莊家攤開牌。

吃一賠二。

我這里也是牛三，不同的是，我?guī)У氖抢蟢，莊家只是個小j。

罵罵咧咧的從手里掏錢。

喜氣洋洋的接錢。

我又回到了兩百。

我很小心的控制自己的走位。

我要先贏。

贏多少呢？

我要贏到我手里的票子讓他們都引起注意。

“媽的，年輕滿哥又贏了？”

莊家不經(jīng)意的抬眼，看到我正拿著手里變厚的紅票當(dāng)扇子扇風(fēng)。

雖然嘴里仍舊是調(diào)笑的語氣。

但是眼底，我清楚的看見，一絲閃爍著懷疑的光。

正如我所說，沒人會相信有人擁有永遠(yuǎn)的運(yùn)氣。

那一絲懷疑如果我還是如之前一樣半點(diǎn)沒有察覺。

我的老千生涯活不到我離開電子廠。

我一定會在某一天被徹底發(fā)現(xiàn)。

但是，我是聰明人，我不是純粹的，不帶腦子的賭徒。

我干笑著趕緊回答。

“誰說不是呢？手氣來了真的擋不住?！?/p>

我笑的十分囂張。

厚厚的紅票我沒仔細(xì)看，大概得有二十來張。

我囂張的話，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懷疑，有人發(fā)怒。

所有的視線都包含著不同的情感向我砸來。

我知道，我能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無意的跟著我。

想在任何一秒找到我是不是老千的證據(jù)。

“兩百。”

我按下兩張紅票。

“喲，轉(zhuǎn)了性了？不五十一百的壓了？”

“贏了還想贏，哈哈哈，買大贏多?！?/p>

我和莊家的話將賭局的溫度又升溫了幾度。

那時候，賭局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大概半小時。

房間里的人慢慢變多。

呼出的煙氣能嗆死人。

“拿根煙抽抽。”

因?yàn)槲业南伦?，我的這方，已經(jīng)贏了不少。

我提出的要求被熱情回應(yīng)。

一包還剩幾根的中華被塞到我手里。

“拿去抽就行，不夠再到哥哥這里拿?！?/p>

“媽的，老弟，再殺一次莊家。給你看張牌?！?/p>

赤裸上半身的大哥拿著張牌按在我手上。

“搞死！搞死！搞死！”

整個身子側(cè)在桌上，手上的四張牌微微的扯開一絲縫隙。

對著那絲縫隙瘋狂大叫。

“36A8”

“老弟，買張2，買張花，買張A。都行。”

“他嗎的，莊家一個小比牛三，等死吧你！”

四張牌，已經(jīng)是牛八的局面。

一邊側(cè)著臉叼著煙，一只手把牌桌拍得震天響。

一邊按住我的肩膀。看著我。

雖然掩飾得很好。

但是那一絲審視，懷疑的眼神，如毒蛇般藏在眼底。正朝我吐著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