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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提桶跑路這事,我09年就干過了,不過我和谷二,桶都沒有,把鋪蓋往腋下一卷,就往廠門狂奔。
我心里知道,原本五十二張牌的撲克,此時變成五十三張。
被發(fā)現(xiàn)只是時間問題。
今天工廠開支,連門衛(wèi)都消失不見。
我和谷二,一路跑到廠門對面的一個小山包下頭。才敢回頭看向工廠。
心中滿是后怕,以及,滔天的刺激感。
我愛死這種感覺了。
那種走在鋼絲上隨時掉落的危險感,就跟麻藥似的,讓我從那一刻就瘋狂迷戀上了。
也是從那一刻,我知道,我成了賭徒。
谷二雙手撐住膝蓋,足足喘了一根煙的功夫才把氣喘勻。
“錦哥,咋整?”
話里藏不住的顫抖,不知道是后怕,還是如我一樣,被牌局深深的刺激到了。
短暫的后怕之后,我強迫自己的腦子冷靜下來。
我們今晚的出千,只有兩個結果,被發(fā)現(xiàn)和不被發(fā)現(xiàn)。
被發(fā)現(xiàn)的結果不言而喻,那時候,東南沿海的電子廠里頭可沒什么法律可言。
出千,打斷只手已經算手下留情了。
我和谷二除了骨架就沒二兩肉,我都怕被人一拳給打死過去。
我喜歡在思考的時候咬嘴唇,那天我咬了一嘴的血沫子。
直到滿嘴連著喉嚨里都是鐵銹味,我決定,再賭一把。
我把鋪蓋鋪在山包下,拉著一臉不明所以的谷二坐下。
我要和那虛無縹緲的運氣來賭一把。
我實在舍不得那個能讓我們容身的工廠,出了工廠,我和谷二在龍崗那地方,兩眼一抹黑。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我不想凍死,餓死,病死在哪個橋洞或者天橋下。
我要賭,我就賭對面接下來的牌局,那張牌出現(xiàn)不了。
當老千,你連老天爺都不敢賭一把。注定這輩子走不遠。
事實證明,我們賭對了。
山包下,還能依稀看到工廠宿舍的燈光,跟一個個螢火蟲似的。
我伸著脖子,努力看清屬于線長房間的那盞燈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都微微亮了白之后。
那盞燈光才熄滅。
我揉著幾乎硬成石頭的后脖頸。拍了拍靠在山包上睡得滿胸口都是口水的谷二。
“咋啦,咋啦?錦哥?跑路了?”
谷二彈得比兔子還高。
“跑屁跑,繼續(xù)進廠打工。”
我沒好氣,一是因為我足足盯了一夜,這小子足足睡了一夜。
二是我很佩服這小子的沒心沒肺。
但是我知道,我賭對了,幸運女神在那天晚上對我勾了勾手指。
我們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我看了一夜,那個房間,半點騷亂都沒有。除了賭錢的人來人往。
乘著工廠人還沒醒,我兩悄悄摸回房間。
當時的工廠是可以請假的,年后剛開年,沒啥活。
沒來就算請假,反正扣一天工資就行。
線長對這事管得不嚴。
“錦哥!真的沒事吧?”
谷二的腦袋半埋進被子,小心的問我。
“沒事,睡你的?!?/p>
我捏著從襪子里拿出來的三張紅票。心里說不出的滿足感。
我不知道什么叫天生的賭徒,但是我覺得我就是。
我對金錢有著謎一樣的渴望。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緊緊攥著最后半瓶水的那種渴望。
我半靠在墻上,隨著一夜的疲憊四面八方向我涌來,我很快也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睜開迷糊的眼睛,本來只有我和谷二的宿舍,突然出現(xiàn)一個狗熊一樣的背影。
我看了得有三四秒,才能借著傍晚的光亮,看清面前確實是個人。
我和谷二有件事還算是幸運。
因為來工廠的時間晚,工廠開年的工人又不夠。
所以原本是六人間的房間,只塞了我和谷二兩個。
這一個月,我的千術能進步不少,也是因為我兩下班之后,能肆無忌憚的關上門瘋狂對練撲克。
“你好,我叫梁武功?!?/p>
如同狗熊一樣的人,聲音也跟狗熊差不多,低沉而且嘶啞。
我和老梁,就這么認識的。
我們團隊的金牌打手。武字第一人。
谷二還沒醒,裹在被子里,睡得跟死豬似的。
我只好先和老梁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馮錦?!?/p>
尷尬的自我介紹之后,就是長久的沉默。
很顯然,老梁和我一樣,都是不咋愛說話的人。
這個尷尬的局面,一直等到谷二醒了才被他打破。
“錦哥,肚子餓了。出去搞點炒飯?!?/p>
“我草,什么東西?”
谷二的眼角捕捉到坐在另一個床頭的老梁,頓時嚇得一激靈。
“新同事,梁武功,以后和咱倆一個宿舍。”
即使谷二的表現(xiàn)多少有些冒犯的意思,但是當時靦腆的老梁根本就不在意。
十分羞澀的對谷二招招手。嘴里“嗨”了一聲。
我生怕谷二嘴里再蹦出啥不好聽的話,把這頭狗熊惹惱了,把我和谷二折成褥子。
趕忙拉著谷二就出了宿舍。
“喲,年輕滿哥,今天沒上班哦?”
剛出房門,一個身穿藍色線長級別才能穿的工裝,手里端著盆飯的大哥朝我和谷二打了個招呼。
“嘿嘿,大哥。我們兩去吃飯?!?/p>
打招呼的,就是昨天我和谷二幫忙下注的那位。
我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
昨天谷二的那張老k讓他一把賺了得有一千。所以大哥看著我兩笑瞇瞇的。心情很好。
“吃完飯,繼續(xù)干。小伙子牌火好,今天再贏你們線長的錢?!?/p>
大哥朝我們揮了揮手。端著飯盆往樓上走。
我和谷二長長的松了口氣,看到大哥,我們剛睡醒的腦子才浮現(xiàn)昨天的牌局。沒來由的還是會有一些后怕。
廠門口就有炒飯攤,我手里攥著三百塊,決定給自己和谷二改善改善伙食。
一個月,我已經快忘了肉味了。
裹著辣椒的鹵豬頭肉,滿滿的蓋在我兩的炒飯上頭。
油膩膩的脂肪裹著飯粒一起塞進嘴里,脂肪和飯粒在舌頭上爆炸,那種感覺,爽飛了。
整份的炒飯送進肚子,再來上瓶啤酒,腦子和身體總算是活了過來。
“錦哥,今天還搞不?”
谷二長長的打完個飽嗝。小聲問我。
我把撲克從褲兜里拿出來。
一個月,我已經可以模仿那張碟片里的大部分動作。
五根指頭跟切刀似得。
看著手上撲克不斷翻飛。我咬了咬后槽牙。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