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在榮安，云衿雪甚至沒有過過上元節(jié)，七鏡司何來佳節(jié)，那個地方連白天都沒有。

故而，多數(shù)官員隨車輦行進時皆是或疲憊賠笑、或倨傲自負(fù)的姿態(tài)，云衿雪卻不然。

她乍一看如在場的女眷們一樣，儀態(tài)端方又帶著點獨有的清冷勁兒，實際上已欣然將一切收在眼底。

她覺得新奇。

“想去玩?”在云衿雪的目光第三次被路邊小攤的花燈絆住，沈昀淵低聲私語。

云衿雪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如此沈昀淵便看明白了，轉(zhuǎn)身與蘇尚宮交代一句后，便拉著她慢慢落到了隊伍的尾端。

“這樣沒問題嗎?”云衿雪擰眉。

“敢不敢私逃?”他雖是氣音，最后兩個字卻咬的很重。

云衿雪：?

下一瞬，沈昀淵抓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拽進上元夜的燈火中。喧囂的街巷讓人產(chǎn)生逃離塵世的虛幻感，又或許是她脫下往日素色的服飾，也大膽做了回自己，總之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已然跟著身前那人奔走在鼎沸的長街里。

纏綿的，緊扣的十指。

還有如鼓的心跳。

像三月晨間的風(fēng)，隨著呼吸的節(jié)奏，一下一下掠過遠山，萬物就如此自嚴(yán)冬落入暖春。

長街大亮似乎沒有盡頭，沈昀淵就站在這亮光里，只是簡簡單單問她，”想先去買花燈，還是先進茶樓聽?wèi)?“

她答：“都好?！?/p>

她知道，她是遠山，拂面的卻不是春風(fēng)，那是沈昀淵的吻。

她一敗涂地。

最終這人還是先買了花燈，大抵是對云衿雪的“都好”這個答案不大滿意。自作主張領(lǐng)著她走近一個擺滿各式花燈的小攤。

攤販熱情，見有客人便積極地跑來介紹：“兩位想要什么樣式的花燈?只要是這條街上能看到的，我這兒都有!”

攤位上花燈樣式的確多樣，從尋常的造型到蓮花、兔子等奇異造型，是應(yīng)有盡有。

“這盞吧，”云衿雪的目光越過攤位前諸多花燈，落在了角落里的一盞狐貍樣式的小燈，“輕便。”

小攤販順著她視線方向一看，連連擺手，“不好不好，客官，您有所不知。這盞的蠟燭和其他的不同，會燒得太亮!您看這盞呢?也小巧還不晃眼!”

“是挺亮的?！痹岂蒲┐Т?，側(cè)身望向站在她身后那人，意外對上視線。

她眉眼一彎，“那不正好?！?/p>

沈昀淵眉梢一挑，聽懂了她的啞謎也不挑破，順著話頭認(rèn)可，“是正好，和夫人挺像。”

云衿雪：......?

什么啊......這人暗喻她像狐貍呢?

她只覺得領(lǐng)上的狐貍毛有些太過暖和了，竟讓自己臉頰都微微開始發(fā)燙。

而后，沈昀淵護在云衿雪身后，先是炒栗子鋪，再是糖葫蘆攤，接著是一碗熱騰騰的元宵，又玩投壺，又瞧耍龍燈。

大抵榮安城的百姓們想都不敢想，這位亦步亦趨跟在自家夫人身后，給人當(dāng)錢袋子使喚的男人，會是“惡名在外”的冷面閻王，領(lǐng)侍衛(wèi)閣府沈昀淵。

“猜燈謎，玩嗎?”沈昀淵俯身，湊在云衿雪耳邊問。

燈謎的攤位外圍了一大圈人，攤主還在吆喝，說是解出最高燈籠上的謎題，特贈飛雪堂戲票兩張。

“我不愛猜燈謎，我只想想看戲?！?/p>

沈昀淵有意無意地彎了彎唇，“討懶?！?/p>

話雖是嫌棄，人倒是很誠實地湊近了燈謎，那燈籠的確是掛的高，沈昀淵甚至一度懷疑許久無人贏走那兩張戲票，是因為大多數(shù)人看不著謎面。

可惜沈領(lǐng)侍此番帶了幫手，云衿雪的眼睛可夜視百里，飛劍斬葉，那燈籠上的篆花小字在她眼里也與尋常書面上的字沒有分別。

于是，云衿雪學(xué)著沈昀淵方才的樣子，踮起腳湊到沈昀淵耳邊，以氣音道：“花樹眼望穿，小兒月下眠，良心失冠冕，日落殘兔邊。”

沈昀淵了然一笑，不及云衿雪思索片刻，這人便找攤主對上答案，再回首，他兩指捻著戲票，欣欣然朝她走來。

“你就知曉了?謎底是什么?”云衿雪接過戲票，垂著眸子讀上邊的戲名。

沈昀淵卻賣起了關(guān)子，只說不告訴她，惹得少女滿面的無言以對，才得逞一笑，擁著她往飛雪堂走。

“走了走了，聽?wèi)蛉ァ！?/p>

“......”

“那女刺客入了將軍府啊~美人骨卻蒙不住將軍眼!”

臺上的好戲已然開場，那燈謎攤主的票竟還是前排的好票，沈昀淵和云衿雪拿著票落了座，又吩咐小二上了一壺茶水和二兩花生。

三尺高臺上，粉面桃腮的女子正以利劍直直斬向面前的“將軍”，珠翠搖曳，劍光樽影，“女刺客”和“少年將軍”一來一回，柔荑指繞鐵騎發(fā)。

“好漂亮的劍舞?！痹岂蒲┵潎@。

沈昀淵一雙精明的眸子審視著臺上的戲子，須臾后得出結(jié)論，“這女刺客腳下既不虛浮也無凌亂，是個練家子?！?/p>

云衿雪默然不語，不置可否，只講目光緊緊落在伶人的五指之上。

臺上依舊絲竹管弦鳴，“女刺客”步態(tài)蹁躚，羅裳輕擺，提酒飲罷。竟如此地軟身倒在“少年將軍”的懷抱里。

“你如何不知我腹下真心?”伶人泫然欲泣。

“佳人本傾城，為賊何真心?!”

那“少年將軍”將懷里的美人一把推開，憤然離場，留女子一人倚欄傷春，玉指挽青絲，神韻天成，惹得在場眾人無不傾心。

后來，“少年將軍”上了戰(zhàn)場，與那“女刺客”不辭而別。少年英勇、為國捐軀。女子卻連心上人最后一面都沒見到，竟落得葉落兩地的凄慘下場。

臺下看客戚戚然，已隱隱約約能聽到幾位女眷的低泣聲，沈昀淵擰著百思不得其解的眉，朝云衿雪吐槽：“這將軍和刺客怎得都不張嘴呢?若是...”

話音未落，沈昀淵側(cè)眸，霎時間就慌了神。

云衿雪不見了!

云衿雪趁著臺上正唱悲歡離合，將腳步聲藏在鼓點里，潛進了后臺。

倏然，一道寒光飛向云衿雪，她目光一凜，側(cè)首躲開，然后轉(zhuǎn)身以手刃猛地劈向偷襲之人。

偷襲者用銀針沒有刺中云衿雪，見其飛掠而過，直直嵌進墻壁里，故而又掏出匕首欲刺對方。

那人一副伶人的打扮，水袖拂皓腕，云衿雪一招一式接連擋下她的進攻，打斗間羅裙翻飛，倒有幾分方才臺上劍舞的架勢。

云衿雪將對方刺來的匕首死死擋在身前，又控住她的手刃，眸光微動，“七鏡司如今傳遞任務(wù)還得來場考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