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中，那女子蓮步輕移，像是要沖我走過來，我立刻往后退去，同時喝道：“站??！”袖子里，金錢劍也已落在掌中。

我懷疑她根本不是人！

女子卻愣住了：“怎么？”

我冷笑道：“兵荒馬亂的年代，更深露重的夜里，破敗荒廢的古廟，怎么可能會有正經(jīng)人在紙上用血墨寫字？！更何況，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說吧，你究竟是什么東西，用了什么障眼法，拿燈火誘我上山，意欲何為？！”

女子“嗤”的一笑，梨渦若隱若現(xiàn)：“原來，你疑心我不是人？”

我把金錢劍一揚，質(zhì)問道：“你是嗎？對著這口劍說話！”

“金錢劍啊。”女子微微哂笑，輕盈的轉(zhuǎn)過身去，提起了案上的燈，映著她明艷的面龐，說道：“不如你仔細瞧瞧?！?/p>

我往地上一瞥，但見有影子隨著她晃動，不由得一愣。

既然有影子，那便不會是虛幻的鬼魂。

難道我想多了？

可父親常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環(huán)境，這樣的人物，太反常了。

“你等等?！?/p>

我把金錢劍銜在口中，迅速取下葫蘆，倒出陰陽液，涂在手上，摸了眼睛，再看那女子，居然真的是人，魂魄充盈，肉體凝實，干干凈凈，沒有兇靈怨魂之類的污穢存在。

“你抹的是什么？”女子好奇的問道。

我收好葫蘆和金錢劍，有些尷尬的說道：“沒什么，我就是覺得，姑娘有些反常......抱歉，是我唐突了?！?/p>

“你倒是小心?！迸右膊簧鷼?，笑問道：“看你這滿身的法器道具，是個術(shù)士？”

我點了點頭：“是，一介相士，行走江湖?！?/p>

“我姓顧，名星夢?！迸幼晕医榻B了一下，反問道：“怎么稱呼你？”

“陳漢生?！?/p>

“陳先生說我有些反常，你難道不反常嗎？更深露重，荒山野嶺，年紀輕輕，要干什么？”

顧星夢盯著我問道。

“貪著趕路，沒遇到住宿的地方，走到這座荒山下面，看見有燈光，就上來了?！蔽医忉尩溃骸斑€以為有出家人，可以盤桓盤桓，歇歇腳，沒想到是姑娘。姑娘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就不害怕撞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遇到什么壞人嗎？”

顧星夢笑道：“你不怕嗎？”

我搖頭道：“不一樣，我是相士，有點手段在身，不怕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怕什么壞人。”

“沒什么不一樣的，你是相士，我是術(shù)士，我們算是同道中人?！鳖櫺菈粽f著，伸手一指，我看見檐角下掛著一個很特別的銅鈴，她笑道：“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壞人，因為我的‘聞風鈴’沒有響?！?/p>

“聞風鈴？”

“對，遇到孤魂野鬼的祟氣，或是奸惡壞人的煞氣，它都會無風自動，發(fā)聲警示?！?/p>

我“哦”了一聲，不禁再次上下打量她，驀地看見她發(fā)間插著的簪子并不是簪子，而是一把打磨的晶瑩剔透的骨笛，手腕上銀光閃閃，戴著兩個鐲子，腳踝上拴著紅繩，穿著兩顆小小的銀錁子，骨笛、銀鐲和銀錁子上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箓，顯然全是法器，卻看不出是何門何派的，我不禁問道：“姑娘是哪一派的？”

“陳先生是哪一派的？”顧星夢不答反問。

我說：“小門小派，不值一提?！?/p>

顧星夢笑道：“彼此彼此?！?/p>

我看出她是故意不說，但我何嘗不是？因此也不好再問，看著那張用血墨寫滿了“恨”字的宣紙，我不解道：“姑娘深夜寫這些東西怪嚇人的?！?/p>

顧星夢說：“這古廟里有臟東西，我一來，它們就躲了起來，所以我才用這些血墨在深夜寫字，目的就是為了引他們出來?！?/p>

“有臟東西？”

我一愣，連忙環(huán)顧四周，卻什么也沒有瞧見。

顧星夢說：“數(shù)日前，有人夜宿這座荒寺，結(jié)果睡到深夜，聽見有哭聲、喊冤聲從地下傳出，把人嚇了個半死，連夜逃離，等到天亮，帶了更多人來，掘地三尺，挖出了許多枯骨?！?/p>

“枯骨？”

我看了看地面，哪里有挖動的痕跡。

“你看不到么？”

“看什么？”

“你方才抹了那些東西，我還以為你能看到呢?！?/p>

顧星夢一邊說，一邊走，纖細的腳輕輕踏在地面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異常清晰。

可地面上明明什么都沒有，那聲音也不像是鞋底子摩擦地面能發(fā)出來的，怎么會——

忽然間，我醒悟過來，毛骨悚然：“難道這地面上，全是——”

“噓~~”

顧星夢忽然摒指在櫻唇上，要我噤聲。

接著，屋檐上的銅鈴開始無風自響。

“鈴鈴~~~”

“鈴鈴~~~”

一股森寒之氣從地面上涌起，自腳底板滲入體內(nèi)，透心的涼意讓我立馬又握住了金錢劍，死死盯著地面！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顧星夢忽然撫掌發(fā)笑。

我目光不離地面，說道：“這屋子里有障眼法？”

顧星夢輕點螓首：“對，這山上有怨魂厲祟，古寺應該是為了鎮(zhèn)壓它們所建，僧眾日夜誦經(jīng)，本來是可以超度它們的，但是這些年兵荒馬亂，古寺荒廢，僧眾全失，便壓不住它們了。有壞家伙更是趁機在古寺里設了局，布下了障眼法，利用地下的怨魂厲祟，在此害人?！?/p>

我默然不語。

經(jīng)陰陽液涂抹過的眼睛能當陰陽眼用，堪破邪祟，卻識別不了高深的障眼法。

唯有動用“千聞”、“萬嗅”等功法，才能甄別出來。

我默默施展“千聞功”，果然，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隱隱傳來，再施“萬嗅”，我立刻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到底是什么人在此設局設法？”我慍怒道：“活人，亡魂，都不放過，也太可惡了！”

“陳先生不必緊張，有我在呢?！鳖櫺菈粜χ鋈晦D(zhuǎn)身，朝墻角走去，我抬頭看見她濃密烏黑的發(fā)間，那骨笛在月光下泛著青芒。

“小女子雖然不擅幻術(shù)，卻通曉解幻之法！”話音未落，她翩然而起，指尖掠過墻角的蜘蛛網(wǎng)，那些黏膩之物竟都化作金粉，簌簌的落。

障眼法，破了。

剎那間，屋內(nèi)情境大變，面前猶如云煙過眼，恍惚中，一根根白生生的骨頭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還有猙獰的骷髏頭！

滿地都是！

而我，正踩在一根脛骨上！

我的心跳猛的停滯，慌忙移步，然后便聽見了“嘎吱”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