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館房間里，厚重的窗簾緊閉，僅余一線昏暗的光線，勉強(qiáng)勾勒出室內(nèi)的輪廓。

許瀟瀟沉重的眼皮終于掀開，朦朧的視線里，率先捕捉到的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帶著陌生的壓迫感。

宿醉后的鈍痛仍舊滯留在腦海深處，昨夜斷續(xù)的記憶碎片，如同脫線的珠子般，零散地涌現(xiàn)。

昏暗的小巷，侵蝕的毒素，以及那個(gè)突兀而至的吻......

她猛然坐起身，這才驚覺自己身處一個(gè)全然陌生的房間，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轉(zhuǎn)過頭，許陳就坐在床邊，背對著光線，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他眼瞼下方暈染著淡淡的青黑，干涸的嘴唇也失去了應(yīng)有的血色，整個(gè)人都籠罩著一股病態(tài)的虛弱，脆弱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

許瀟瀟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鈍鈍地疼著，昨夜那些模糊的片段，也因此變得愈發(fā)清晰起來。

那個(gè)帶著鐵銹味的吻，以及許陳在那一瞬間，微微顫抖的身體......

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如同潮水般迅速涌上心頭，將她徹底淹沒，讓她一時(shí)之間，手足無措，找不到任何言語。

許陳似乎察覺到她醒來，動作遲緩地轉(zhuǎn)過身，遞過來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粥。

“你醒了，”他的聲音帶著宿夜未眠的沙啞，卻竭力想要表現(xiàn)得輕松自然，“先喝點(diǎn)粥吧。”

許瀟瀟接過粥，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許陳冰涼的手背，那觸感如同寒冰，瞬間讓她心頭一驚，一絲難以言喻的刺痛感蔓延開來。

她抬起頭，目光認(rèn)真地落在許陳臉上，無數(shù)疑問在心頭盤旋，想要問出口，卻又如同哽在喉嚨里，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最終，擔(dān)憂還是壓過了羞澀，她輕聲問道：“哥，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p>

許陳略微躲閃開她的目光，垂下眼簾，看著自己交握的手指，語氣故作輕松，心里的慌亂被他掩藏的很好：“沒事，就是有點(diǎn)累，休息一下就好了?！?/p>

空氣再次凝固，無形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迅速蔓延，尷尬如同藤蔓般滋長，纏繞。

許瀟瀟用勺子無意識地?cái)噭又肜锏闹?，熱氣氤氳了她的面龐，她想要打破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卻如同置身迷宮，找不到任何可以突圍的方向。

許陳率先打破了僵局，生硬地岔開話題：“我們該回宗門了，師父若是見我們一夜未歸，定會擔(dān)心?！?/p>

許瀟瀟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同一個(gè)提線木偶，默默地低下頭，開始小口地喝著粥，粥的溫暖順著喉嚨滑落，卻無法溫暖她冰涼的心。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賓館。

回去宗門的路上，兩人并肩而行，明明相隔不遠(yuǎn)，卻仿佛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攔在中間。

一路沉默無言。

許瀟瀟偶爾會偷偷抬眼，去看身旁的許陳。

他面龐蒼白，腳步也顯得有些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沒有著力點(diǎn)。

見他如此，許瀟瀟心頭的擔(dān)憂更甚。

她想要詢問，喉嚨卻像是被施了禁言術(shù)。

話語都哽在喉間，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回到宗門，許瀟瀟徑直走向了長老院的方向。

沒過多久，她便回來了，原本清秀的臉上，多了一條刺眼的白色絲帶，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了那雙眼睛，突兀而又令人心驚。

許陳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覺得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所有的安慰都如同隔靴搔癢，無法觸及她內(nèi)心的傷痛。

許瀟瀟卻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哥，對不起，昨晚的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和難堪都咽下去，才繼續(xù)說道：“當(dāng)時(shí)，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才會......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

“現(xiàn)在想想，有些事情，我不能再瞞著你了?！?/p>

她緩緩抬起頭，被白色絲帶遮住的眼睛，轉(zhuǎn)向許陳的方向，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平靜得近乎絕望：“哥，宗門有規(guī)矩，不能有七情六欲，可是我的情感，我控制不住?！?/p>

“所以我的修為才會停滯不前，師傅為了我，才找了這樣一個(gè)......辦法?！?/p>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便以眼睛作為賭注，若能靜下心來，便能修為突飛猛進(jìn)，盡快沖破瓶頸，一路高升?！?/p>

說到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頭微微垂下，聲音也變得低沉而壓抑：“但是我做不到，我輸了。”

許陳認(rèn)真地聽著她講述，所有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她說的“應(yīng)該怎么辦”，而是心疼地凝視著她眼上那條白色的絲帶，如同看著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輕聲說道：“瀟瀟，哥不需要你有多強(qiáng)，你變成什么樣子，哥都能接受，哥只希望你開心快樂就好?！?/p>

“事情不要總是藏在心里，你長大了，也變強(qiáng)了，哥會為你感到欣慰，但是哥不希望，這一切的代價(jià)是你為此痛苦。”

許瀟瀟再也無法抑制住決堤的情感，眼淚奪眶而出，如同斷線的珠子，她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許陳，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壓抑地啜泣起來。

許陳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如同安撫受傷的小獸，柔聲問道：“瀟瀟，你的眼睛......還有的治嗎？”

許瀟瀟抬起頭，胡亂地擦了擦眼淚，那雙失去了焦距的眼睛，空洞洞地“看”著許陳。

她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光彩，空洞得如同兩個(gè)黑色的漩渦，卻清晰地映出了許陳完整的倒影，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她定定地看著許陳，語氣輕柔得如同羽毛，卻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決絕：“哥，治不好了?！?/p>

“心病和眼睛，都治不好了。”

她頓了頓，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微微顫抖，卻清晰而堅(jiān)定地傳入許陳耳中。

“哥，我們私奔吧。”

許陳僵住了，如同被定身咒擊中，所有的思緒都凝固在了原地。

私奔？

這兩個(gè)字，不像是溫柔的耳語，倒像是天邊劃過的驚雷。

‘砰’的一聲，在他腦海中轟然炸裂，震得他耳膜嗡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