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主峰之上的大殿大門再次開啟。

眾人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

短發(fā)男子看著剛到自己腰間的丸子頭女修，撓撓頭：“威靈仙師姐，你是回你們煉骨峰還是去其他地方？”

“回去。”威靈仙抿唇，聲音細如蚊蠅。

“哦哦，那我送你吧?！?/p>

“嗯?！?/p>

“隋師弟，你我一路吧?！弊弦履凶訙惿蟻?，笑得如沐春風。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隊伍最后，沒看到他想見的身影，于是無所謂地點點頭：“隨便?！?/p>

季白薇瞟到站在原地不動的綠裙女子，原本想要走過去問問對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但視線在接觸到后者慣有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被坑過很多次的本能告訴她需要趕緊跑。

于是，她抽出長劍，在綠裙女子略帶驚訝的目光中，光速逃離。

綠裙女子微微一愣，隨后忍不住噗嗤一笑，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這個，傻子。

封蕪落在最后，他剛一踏出大殿門，就看見綠裙女子半靠在大殿外的朱紅色柱子旁，目光愣愣地看著天邊，似乎是在發(fā)呆。

“蕭明雪?！狈馐徱膊⒉惑@訝，他像是早就料到后者會等他，走上去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綠裙女子驟然回神，她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未關(guān)攏的大殿正門，袖袍一揮，一道金紅色的靈力射出，落地成界。

“不必如此警惕吧？”封蕪淡笑道。

蕭明雪沒接話，她伸出手，細長白皙如蔥白的手指如一把精確的手術(shù)刀，直直地點在封蕪的心臟上。

“封蕪，你很焦慮?！?/p>

“我沒有。”

“不用騙我，你騙不了我?！?/p>

封蕪深吸一口氣，原本筆直的背脊驀然彎曲，像是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壓，被風雪壓彎腰的青松。蕭明雪見狀，張開雙臂，她歪歪頭：“來吧，允許你抱我一下。”

封蕪被逗笑了：“這個不收錢吧？”

“......不收錢，反正你也沒錢?！?/p>

他上前一步，彎下腰，將頭埋進蕭明雪消瘦的肩頭，丹修身上清苦的草藥味如浮動的暗香，絲絲縷縷地鉆進他的鼻腔，如一陣無形的清風，撫平他心頭難言的急躁。

結(jié)界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聲音，靜謐如流水般圍繞在他們身邊，安靜地將他們包裹，再墜入更深的寧靜。

良久，她聽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封蕪悶悶道：“蕭明雪，我想你去幫我看看悅悅?！?/p>

“你是擔心她......”

“對，你之前一直在閉關(guān)，我又不敢找其他人，只能等著你?！?/p>

“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知道該怎么做的?！笔捗餮┑氖謸崦馐徍谏拈L發(fā)，一下又一下，力度不會比一只蝴蝶親吻鮮花還要輕柔。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輕慢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的魔力，引人沉淪。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拒絕你?！?/p>

“封蕪師兄?！?/p>

封蕪沉默片刻，然后抬起頭，目光深沉地和她對視兩秒。

然后真誠道：“收錢嗎？”

蕭明雪的手猛地握緊，這一刻，她忽然有種揍人的沖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碧落峰上，顧悅最后還是拒絕了蘇方的邀請。

她是來度假的，不是來加班的，這種一看就是主角才會找到的機緣，她就不去橫插一腳了。

蘇方勸了幾句，顧悅依舊堅持不去，盡管十分遺憾，但他也并沒有強求，同顧悅又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

顧悅站起來送他，走到小院門口時，蘇方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顧悅，試圖最后努力一把：“師妹若是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來融雪峰找蘇某，價格方面好商量?！?/p>

“好的，多謝師兄垂愛，也希望師兄能早日找到更合適的人選?！鳖檺傂χ貞f出口的話已是委婉地拒絕。

蘇方緋色的眼底閃過一絲遺憾，但還是溫聲道：“那便借師妹吉言了，蘇某拜別?！?/p>

“師兄好走?！鳖檺偖敿粗共剑⑽澭?，施了一禮。

蘇方回禮后，喚出一方火蓮，飄然而去。

顧悅目送著緋紅的身影轉(zhuǎn)過山彎，徹底消失不見后，這才走回自己的院子，關(guān)上院門，開啟防御靈陣，確保沒人能悄無聲息地闖進來之后，面色如常地走向小屋。

屋門關(guān)閉的剎那，顧悅立刻抱頭尖叫。

“啊啊啊啊！”

“完蛋了完蛋了！”

“系統(tǒng)你再說一遍！”

腦海中剛剛從主系統(tǒng)那里回來，就得到這個噩耗的系統(tǒng)顫顫巍巍地開口：“宿主，女主，女主現(xiàn)在對你好感度，達到了75，恭喜你們解鎖了莫逆之交的成就，請繼續(xù)努力?！?/p>

顧悅渾渾噩噩地撲到床上，望著頭頂煙青色的床頂，生無可戀道：“我努力什么，努力把好感度升到100嗎？然后直接爆改霸道女主愛上我？拜托，這是隔壁反派戀愛組的活吧！”

顧悅之所以這么崩潰，是因為系統(tǒng)告訴她，主系統(tǒng)說提前見面沒什么關(guān)系，只要不影響關(guān)鍵節(jié)點和女主對她總體觀感就行。

但就在她和蘇方聊天的時候，系統(tǒng)打開檢查好感度界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女主對她不僅沒有厭惡，甚至好感度還直接飆升到了75??！

“不是，這小丫頭腦子里再想什么，我都那么嫌棄她了，她還這么愛？”顧悅像是想起什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她不會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系統(tǒng)正氣凜然：“宿主你放心，我們這是正經(jīng)小說?！?/p>

“不過宿主你也別傷心，這邊還有個好消息。”

“什么？”

“男二對您的好感度低至-30，宿主好厲害，你還遇到男二了??！你對他做了什么嗎？”

“額，我把他送進去了，這個算嗎？”

“什么??！”

“沒事啦，反正他應該很快就出來了?！鳖檺傆行┬奶摰卮炅舜晔郑拔耶敃r又不知道他是男二，再說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都快打完了，我也不能直接把人放了吧！”

“行吧，只要不影響到后面的升仙大典就行?！毕到y(tǒng)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掏來掏去半天，猛地掏出一本又厚又長的書籍。

“這是......”顧悅眼角一抽。

“這是原著！主系統(tǒng)說，宿主你的工作態(tài)度實在太敷衍了，讓我趕緊幫你惡補起來，所以之后十天，宿主要做到對原著倒背如流哦！”

“如果，我是說如果，做不到呢？”

“嗯，主系統(tǒng)說就扣你的獎金。”

“不要?。?！”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來到了升仙大會當日。

十月初十，升仙大會。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古樸渾厚的鐘鳴自凌云宗主峰山巔飄搖而下，響徹寰宇。

頃刻間，異象迭生，地涌金蓮，天花亂墜。

九九八十一只玄鳥仙鶴排成一列，由遠及近，某一刻，忽得揚起脖頸，仰天齊鳴，鳴聲清脆，繚繞不絕。

隨后匯聚成一枚八卦之象，首尾相貫，如環(huán)無端，盤旋于半空，久久不散，蔚為壯觀。

鐘聲鳥鳴漸歇，一道不分男女的恢弘之聲緊接著響起。

“今日，凌云宗收徒，閑人免入?！?/p>

“擾會者，殺無赦！”

當最后一個包含凜冽殺意的音節(jié)落下，所有處在凌云宗管轄地界的沒有閉關(guān)的修士俱是心神一震，眉心一涼，仿佛強行被人在脖頸處塞了一大捧雪，汗毛倒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連眼神都清澈不少。

不少人對視一眼，咬咬牙，收起了心中的小算盤。

一切都發(fā)生在眨眼之間，普通人根本沒有察覺，還興沖沖地往凌云宗的宗門口趕去。

“快快快，我們趕緊去占個好位置！不過今年的人怎么這么多啊，我記得以前沒有這么多人吧？”

“聽說這一屆升仙大會可是第五百屆整呢！”

“乖乖，那這樣算下來，凌云宗豈不是都傳承了一千五百多年了，那怎么也得算是修真界十大宗門前三了吧？”

“哎，哪有那么容易，今年的宗門排名榜你沒看啊，凌云宗才排在第七?！?/p>

“怎么會這樣??？”

“誰知道呢，可能這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這樣的對話在人潮的各處出現(xiàn)，鼎沸的喧鬧聲之中，一道淡綠色倩影也跟著擁擠的人群一同向前，她的身材過于單薄，因此在洶涌的人潮中，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找到落腳點而不被擠到，免受不少踩踏之苦。

路上有不少凌云宗的外門弟子維持秩序，但架不住來觀禮的眾人熱情高漲，直接將凌云宗山門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青衣少女好不容易擠到前排，她仰起頭，望向山門。

只見上好的青石磚鋪成的階梯從一眼望不見頭的山頂蔓延至山腳，掛在崎嶇的山脈之上，如一道垂落的青灰色的瀑布，浩浩蕩蕩，氣勢磅礴。

白玉作的立柱高聳入云，金色的光柱照在橫亙其間的青銅牌匾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散發(fā)出被歲月浸透的暈染，折射出古老而迷幻的色澤，晃眼一看，竟如穿越時空，回歸上古。

“凌云宗?！鄙倥蛔忠活D地讀出來。

看著這氣勢磅礴的三個字，她只覺得心底仿佛有一團火在燒，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強烈的宿命感繚繞在她的心頭，恍惚間，她有種難以言喻卻無比清晰的預感。

她將會涅槃，她將要重生！

她要登臨九洲之巔，羽化成仙！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到她將手放在測靈石上的那一刻。

“一百零六號，李青棠，沒有靈根?！?/p>

看著沒有半分反應的猶如沉眠一樣的測靈石，身穿藍白色長袍的凌云宗外門弟子搖搖頭，習以為常地直接宣判。

他的聲音平靜淡然，但落在少女的耳中，卻猶如驚雷炸響。

李青棠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陡然褪去，心底那點還未來得及實施的豪言壯語，像是倏然被一盆冰水澆滅的火苗，甚至沒有發(fā)出一絲慘叫，只余下一股細若游絲的青白的煙從坍塌的廢墟中，掙扎升起。

此刻明明艷陽高照，可她卻像是墜入萬年冰窟，四肢冰涼，寒意徹骨。

沒，沒有靈根？

怎么能沒有靈根呢？！

來之前，李青棠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心理建設(shè)，畢竟像她這種小地方的凡人出身的孩子，天賦上限應該不會太高，好一點是三靈根，頂天也就是雙靈根。

天靈根什么的，她壓根不敢奢求。

只要有靈根就好，她只是這樣想，只要有靈根就好。

只要有靈根，哪怕是天賦最差的五靈根，她也能修煉，就是要比其他人多吃一些苦。

但沒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吃過很多苦了，不在乎再多吃一點。

可怎么會，怎么會......

她怎么會沒有靈根呢？

一種巨大的被命運愚弄的荒謬感涌上她的心頭，她的嘴唇顫抖，卻倔強地不肯將自己的手挪開。

原先能在其他人手下綻放出五彩華光的測靈石此刻卻像一塊真真正正的石頭一樣，木訥地吝嗇地不肯給予，這個心碎的姑娘哪怕一絲回應。

它只是躺在那里，沉默地躺在那里。

灰撲撲，臟兮兮的，像極了李青棠卑微到塵埃中也開不出花的貧瘠的一生。

一旁記錄的弟子看著她絕望的表情，眼底閃過一抹同情與無奈。

人族四洲大陸上，有靈根者十之八九，雖大部分都是四五靈根，不被宗門所收容，但好歹他們有靈根，他們自己買本廣義初級心法入門也能修煉。

哪怕終其一生也無法筑基，也逃不過凡人百年的宿命，可他們追逐過，見識過，親自來過另一個絢爛而瑰麗的世界。

像李青棠這種天生的沒有靈根的人，卻是連這種嘗試的機會也被剝奪了。

他雖然很同情李青棠的遭遇，但后面的其他人已經(jīng)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于是，他只能低聲道：“姑娘，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或許有些難以接受，但事實已然如此，我們應該學著接受?！?/p>

“其他人還要測試，你能不能......”

但看著少女蒼白到透明的臉色，和泛著紅痕卻倔強的眼神，讓開兩個字在嘴邊打了旋后咽回去了。

“要不這樣吧，你在旁邊等一等，等所有人都測完了，再試試?！?/p>

李青棠攥緊拳頭，低下頭，眼底的晶瑩一閃而過：“好的，謝謝?！?/p>

見她如此，登記弟子也只能無奈且同情地嘆了口氣，但很快也沒工夫關(guān)注她了。

升仙大會一共分為兩個大部分，先測靈根，后爬問心梯。

修仙先修性，問道先問心。

問心梯，是凌云宗篩選弟子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若是一個人的品性奇差，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任他天賦再好，修為再高，也絕談不上造福百姓，不過是一碗鴆血，荼毒世間，禍亂蒼生。

問心梯一共九百九十九階，其材質(zhì)是用東蒼洲一種特有幻石，再輔以陣法，受試者踏入其上的那一刻開始，便能看到幻象無數(shù)。

這些幻象各不相同，每三百三十三梯便會發(fā)生一次變化，其變化俱是根據(jù)受試者內(nèi)心的恐懼、嫉妒、懶惰衍化而來，能最大程度地阻礙受試者前進。

每一位通過靈根測試的受試者，腰間都會被系上一瓶藍色的沙漏，倒轉(zhuǎn)沙漏，便是攀梯開始。

若是沙漏時間流盡，受試者還是不能勘破這些幻象，將會被長久地困在某一道階梯之上，難以寸進，不得登頂。

而未登頂者，視作測試失敗，凌云宗將不予接納。

如果每次升仙大會來報名的有一萬人，以凌云宗不收雙靈根以下的苛刻條件，那么通過第一輪資質(zhì)大概只有兩百人不到，而這四百人中，能登上問心梯，攀上頂峰的不過百人。

一旦攀過問心梯，于凡人而言，在心境上是一個極大的突破，至少在金丹期以前，都不太會出現(xiàn)因心境不穩(wěn)，而導致走火入魔的情況。

因此問心梯，又被稱作三轉(zhuǎn)破魔梯。

過者，破魔，斬緣，修仙，問道。

而此刻，問心梯頂端的廣場半空中，正投射著梯上所有人正在經(jīng)歷的內(nèi)心幻象。

一人一格，似分布明確的蜂巢內(nèi)部般占據(jù)滿整個廣場天空。

坐在高臺上其他宗門前來觀禮的長老高層俱是聚精會神地看著，時不時討論幾句。

“你說，這個小姑娘能走上來嗎？”

“我看懸，感覺她太嬌氣了，你看一碰就哭，這么怕疼，以后渡雷劫怎么辦？”

“那，那個胖小子呢？”

“更不可能了，我估計啊，就是個公子哥，那能吃的下這苦？不如早日回去繼承家業(yè)?！?/p>

討論聲嘰嘰喳喳，但顧悅都沒有理會，她只是眼巴巴地望著投影中的那些身影。

這個太胖了，不是女主，這個是男的，不是女主，那個太矮了，不是女主。

女主究竟跑哪里去了??！

顧悅有些抓狂，她還等著劇情走完趕緊去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