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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先帝常說,靖疏月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再叫人難過的事到了她這兒,也只會影響她一陣子,然后就會被她拋去腦后的。
她這個特質(zhì)從年少起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而且隨著年紀增長,她甚至做到思緒和情緒互補打擾的地步。譬如剛才,她受往昔的影響,心有哀傷,可腦子也沒閑著,一直在想應(yīng)對之策。
原本她還打算編個理由糊弄苻云度,誰想到宮里那位突然橫插一腳,把人叫走了。沒苻云度在跟前,她能想的辦法可就太多了。
“姑娘需要奴婢做何事?”孫媽媽問道。
“噓?!本甘柙伦隽藗€噤聲的手勢,示意孫媽媽暫時不要說話,自己探著脖子朝門口刀疤的方向看去,確定對方并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這才壓低聲音道,“我想讓您幫我把門口的護衛(wèi)引開?!?/p>
孫媽媽一下子警覺,想也不想就要拒絕,“那可......”她太過著急,話音沒控制住,聲音立刻被拔高揚了出去。
幸好靖疏月反應(yīng)夠快,見孫媽媽張嘴,就立刻捂住她的嘴。她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就被堵了回去。
靖疏月朝外看了一眼,見刀疤還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才放在下心,小聲在孫媽媽耳邊說道:“您莫急著拒絕,先聽我說?!?/p>
孫媽媽被捂著嘴,只能點頭回應(yīng)。
“先說話,等下不管您答應(yīng)與否,都別扯著嗓子喊,咱們悄悄說,不要驚動旁人。”靖疏月耐心勸道,“如果您同意,就點點頭?!?/p>
孫媽媽只好再度點頭。
靖疏月慢慢移開捂著她嘴的手,又將人往里到西次間床前,坐北朝南的屋子,床靠著北墻,這個位置既能和門口的刀疤拉開距離,又能隨時觀察到刀疤的動靜。
她握著孫媽媽的手臂,好聲好氣道:“您也知道,我如今不好在京中多加逗留,多留一天就多一分被人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一旦被發(fā)現(xiàn),輕則挨板子,重則小命不保?!?/p>
孫媽媽訥訥道:“您在王府里......”
“王府未必就安全?!本甘柙路瘩g,“苻云度如今任羽林衛(wèi)大將軍一職。手中的權(quán)利是京中年輕一輩無法企及的高度。而且聽說宮里那位對他十分諸多恩典,這樣一個權(quán)勢滔天,圣寵不斷的王爺,在朝中難道不會有政敵或是看不慣他的人嗎?”
“會吧?”孫媽媽下意識回道,她雖然不懂朝政,可活了大半輩子,對人心二字還是有所了解的。
“對呀?!本甘柙?lián)嵴?,接著循循善誘道,“那些人就等著看他倒霉落魄的時候,為了這個,難保他們不會在王府埋下探子,就等著抓苻云度的把柄。王府這么多人,探子躲在暗處,根本防不勝防?!?/p>
她頓了頓,故意嚇唬孫媽媽:“說不準,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我了。一旦捅到宮里那位耳朵里,我完蛋不說,苻云度也會被連累不是?就算苻云度蒙受圣恩,不被我牽連??烧l能保證‘圣恩’永遠在他身上?那位永遠向著他?萬一有所變化,今日之罪照樣能成他日的催命符?!?/p>
孫媽媽心生一股寒意,有些動搖:“那姑娘打算做什么?”
“找那兩個偷我東西的賊人審清楚,問出藏東西的地方。”
“他們竟敢偷您東西?”孫媽媽的關(guān)注點一不留神跑偏,開始義憤填膺起來。
靖疏月沒不急著糾正她,反而順著她的話,唏噓道:“偷我東西不說,他們還以多欺少。我這身上,就是拜他們所賜。那日如果不是趕巧被苻云度撞上,我就一命嗚呼了?!?/p>
“竟是這樣!”孫媽媽驚呼道,那日跟著苻云度的護衛(wèi)都被叮囑過,沒人敢把發(fā)生的事情傳出去。孫媽媽只知道柴房關(guān)著的兩人和靖疏月是同一天到的王府,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如今知曉,只恨沒讓人少送幾頓餐食,餓他們幾天,替靖疏月出出氣。
靖疏月適時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可憐兮兮道:“就是這樣。他們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害我一路從華州追到長安。孫媽媽——”
她拉長語調(diào),伸手拉著孫媽媽的衣袖,來回晃著,“孫媽媽,你也不想看我才從鬼門關(guān)出來,又一腳陷進去吧?你就幫我引開護衛(wèi),我悄悄溜到柴房,把人審?fù)昃突貋?。神不知鬼不覺,苻云度不會知道的?!?/p>
“可柴房那邊也有人......”
靖疏月擺擺手,不以為然道:“柴房好說。這兒是因為苻云度挖的破陷阱,可柴房那兒又沒有,憑我的本事輕輕松松溜進去?!?/p>
“那奴婢這就去把護衛(wèi)支開?!闭f著,孫媽媽便要往外走。
靖疏月都沒想到孫媽媽這般迅速,若非眼疾手快將人拉住,孫媽媽可能已經(jīng)出門了。
“您聽我說,等下我弄出些動靜,您再出去,就說我不見了,讓他們往東邊和柴房相反的追。”
這邊靖疏月忙著策反孫媽媽,那頭苻云度已經(jīng)進了宮,他跟著傳信的內(nèi)侍從延喜門一路西行,到了立政殿。
殿前立著的內(nèi)監(jiān)見到他立刻迎上前,“恒王殿下,圣上正同韓大人商討國事,您先移步偏殿等候?!?/p>
“可是尚書右仆射大人?”苻云度狀似隨口問道,得到內(nèi)監(jiān)肯定的答復(fù)后,點點頭沒再多言,隨內(nèi)監(jiān)行至偏殿,內(nèi)監(jiān)親自給他奉上茶后,便告退離去。
大約一刻鐘后,內(nèi)監(jiān)再次過來,引著他進入正殿內(nèi),在金漆木質(zhì)的臺座下,苻云度拂衣下跪行禮。
往日,不等他跪下,皇帝已經(jīng)親熱地喚他起身,免了他的大禮??山袢?,他膝蓋結(jié)結(jié)實實磕在地上,高臺上,皇帝只是居高臨下地打量他。
“聽說靖家那個回來了?”
許久,一道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苻云度似早就料到瞞不過皇帝,語氣平淡道:“是,她被人暗算,身受重傷,如今正在臣府上?!?/p>
“是你救的她?”
“是。”
“私藏被貶之人,你可知罪?”
苻云度面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慌亂,“臣知罪。”
皇帝沒想到他如此坦誠,問什么答什么,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眼里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沉聲問道:“你這般坦誠,是因為不愿騙朕,還是覺得朕不會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