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了一陣“鈴鈴啷啷”的鑰匙聲。

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推開了門，中年女人眉目舒展，看上去很是和善，她應(yīng)該就是王建國口中的小梅。

“王伯，有客人來呀?！币π∶返皖^對兩個小孩說，“快叫爺爺和叔叔阿姨?！?/p>

兩個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叫著，蹦蹦跳跳地沖到王建國面前，搶著說話。

“爺爺，我跟您說，我今天做了學(xué)校的升旗手！”

“爺爺，語文老師今天在班里讀了我的作文，說我寫得好！”

“讓我先說！”

“先聽我的！”

兩個孩子爭搶著用自己小手，把王建國的臉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你們倆輕點！別把爺爺?shù)牟弊优獋?！”姚小梅急得沖了過來。

“不打緊的?！蓖踅▏従弿奶僖紊献毖?，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爽朗地笑了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聊了那么許久，都已經(jīng)到了放學(xué)的時間。

程書睿起身對王建國說：“王老伯，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先按照您的意思，回去細化這個方案，您要是有任何修改意見隨時給我們打電話，方案和文件做好之后，我們還會過來一趟，向您再次確定的?！?/p>

王建國也起身，用兩只蒼老粗糙的手掌握著程書睿的手，感激地說：“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今天勞煩你們跑一趟了，謝謝，謝謝！”

剛走到樓下，剛才的小女孩邊喊邊追了上來。

“叔叔阿姨，等一等?！倍宿D(zhuǎn)過身，小女孩用甜甜地聲音喊道：“你們的鑰匙掉啦！”

奇怪的是，程書睿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神色，反而像是早有預(yù)料一樣，流暢地蹲下身子，輕輕揚起了唇角?！爸x謝你啊小妹妹，幸好有你給我們送鑰匙，要不然我們可要走路回去了?！?/p>

得到程書睿的感謝，小女孩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臉天真地說：“哈哈，是爺爺最先發(fā)現(xiàn)了鑰匙，讓我送下樓的?！?/p>

程書睿并沒起身，繼續(xù)問道：“噢，看來你平時可是爺爺?shù)男褪?，爺爺平時肯定很疼愛你們吧？”

“是啊，爺爺最疼我們了，媽媽舍不得給我們買小蛋糕，爺爺會偷偷給我們買?！毙∨⒌哪樕蠈憹M了幸福。

程書睿又問：“爺爺那么疼愛你們，那肯定是因為，你們很乖，很孝順爺爺，對吧？”

“嗯，媽媽總是跟我們說，要多陪著爺爺，多關(guān)心爺爺，這樣爺爺才會天天開心，身體會越來越好，會......會長命百歲！”小女孩高興地咧開了嘴，露出了空缺的兩只大門牙。

總感覺好像有哪里不對勁？顧盼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程書睿說話的神情分散了注意力。

眼前這個溫柔耐心、和聲細語的男人，和平時那個嚴(yán)肅冷峻的程書睿是同一個人嗎？顧盼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見識過他正義凜然、慷慨激昂的樣子，看到過他皺眉專注、疾聲厲色的樣子，習(xí)慣了他不茍言笑、面無表情的樣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溫柔的一面。想到這，顧盼忍不住嘴角上揚。

坐在后座，顧盼望著程書睿的公文包，突然間恍然大悟。

“師父，您這鑰匙可得保管好了，我看您這鑰匙調(diào)皮得很呢，竟然能自己拉開公文包內(nèi)夾層的拉鏈跑出來。”她忍不住打趣道。

程書睿不自覺地勾起唇角，臉上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觀察能力不錯。側(cè)面了解也是調(diào)查的重要方法之一，任何細節(jié)都有助于勾勒立體畫面，還原事實真貌?！?/p>

話分兩頭。

林平帶著張茜，剛剛給張志剛夫婦做完談話記錄，正準(zhǔn)備離開。

“一個下午談下來，感覺張志剛夫婦還是挺淳樸實在的。你有沒有留意到，來買菜的街坊鄰居似乎都跟他們很熟絡(luò)?！睆堒缯f道。

“來根油條？”談了一下午的話，林平有些餓了。他們停留在了一個賣小吃的攤販前。

張茜靦腆地擺了擺手。

穿著制服在鬧市街頭吃油條，這是什么操作？大概也只有林平才能干出來。

張茜心想，這個林平，也真是個神奇的存在。平時一副隨心所欲、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甚至還有點痞氣，但一工作起來，又總能恰到好處地完成任務(wù)，從沒見他掉過鏈子。

“程部長說過，只要調(diào)查還沒結(jié)束，就不能先下結(jié)論，否則容易形成內(nèi)心傾向，干擾后面的調(diào)查?！绷制竭吙兄蜅l邊說。

張茜虛心地點點頭。

經(jīng)過樓下時，他們留意到一群老人正圍坐在一起聊天。

林平眼珠一轉(zhuǎn)，他擦了擦手上的油，神秘地對張茜說：“走！”

“去哪？”

“帶你去提前體驗一下五十年后的生活。”

“?。俊?/p>

林平迅速脫下制服外套，解開襯衫扣子，再把衣袖隨意挽了上去，非常自然地走到老人中間坐了下來。

張茜一頭霧水。

“婆婆，您這衣服的花色真好看，很襯您的膚色，這是哪里買的呀？”林平熱情地向坐在中間的老婆婆詢問。

老婆婆瞬間眉開眼笑：“你說這衣服?。课乙膊恢牢遗畠耗睦镔I的。是挺不錯哈？小伙子，你問這個干啥？”

“我也想給我奶奶買一件?！绷制綇埧诰蛠恚瑥堒缛滩蛔∠胄?。

“小伙子不錯，是個孝順孩子！”

“孝順是傳統(tǒng)美德呀！您看，‘張記生鮮’那兩口子，對非親非故的王老伯都這么賢德孝順?！绷制街噶酥笍堉緞偛藱n的方向。

還沒等老婆婆開口，旁邊拄著拐杖的大爺說話了：“我們剛剛還在說起呢，小張兩口子對王老頭，那是真好！要不是我住在這里幾十年，我都會以為這是他親兒子！”

另一位搖著蒲扇的大爺慢悠悠地說：“小張這人確實不錯。前幾天，3棟2A的老李半夜在家摔了，他老伴急得團團轉(zhuǎn)，迫不得已打給小張，小張二話沒說就把老李送醫(yī)院，還在醫(yī)院陪了整整一夜。

要說這老李也真是慘，把兩個女兒培養(yǎng)得那么優(yōu)秀，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澳洲，出國留學(xué)之后就在那里定居了，幾年都回不來一趟，哪管得著老頭老太太。真出點什么事，那真是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

林平津津有味地和老人們閑聊許久，直至這個“街頭情報站”散會了才離開。

“林平哥，你是不是在想張志剛的事？”回程途中，張茜看著出神的林平問道。

林平搖搖頭，臉色深沉地說：“今天和老人們聊了那么久，才發(fā)現(xiàn)人口老齡化帶來的養(yǎng)老問題，遠比我想象更大。而且，時代的一粒塵埃，壓在個人頭上，那就是巨石大山?！?/p>

林平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今天突然理解了程部長那句話。他說，公證是服務(wù)于社會、適應(yīng)于需求的，我們不能只在辦公室埋頭苦干，要主動去關(guān)注、了解社會的趨勢和走向，這樣才能及時更新公證的服務(wù)內(nèi)容，適應(yīng)需求，發(fā)揮作用?！?/p>

林平望向遠處正在跳廣場舞的一群老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