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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寶仿佛憋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
直到一記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驟然響起,她才如同溺水的人終于掙扎出了水面那般,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
隔著一層簾子,外面的聲音吵吵嚷嚷。
四周有些昏暗,喜寶這才發(fā)現自己正置身在一架馬車中,搖搖晃晃的褐色車廂內裝飾得精致華貴,一看就非俗物。
喜寶下意識地扶住了車框,可她人還沒來得及動彈一下,一直搖晃的馬車竟忽然停了下來。
喜寶微驚,整個人因未知的恐慌而僵硬如木。
她重病十六年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屋子,彌留前最后的記憶是大夫說她估計熬不過半天,讓阿爹和阿娘可以著手準備她的身后事了。
可是為什么她會突然出現在一架不知名的馬車上?
是她在做夢嗎,還是回光返照了?
下一刻,車廂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拉開,一個婦人笑顏盈盈地探進了頭。
“梁姑娘,沈府到了,老奴攙你下車?!?/p>
婦人說罷便上來扶她,然后又碎碎念道,“眼下時辰不早了,二少爺吩咐老奴直接帶姑娘你去山曇苑,免得和二少奶奶沖撞了,惹她不快?!?/p>
山曇苑,二少爺,二少奶奶,梁姑娘?
這些稱呼不是她臨死前正在看的一個話本里的內容嗎?
喜寶瞪大了眼睛,僵硬的雙腿不聽使喚,險些踉蹌著栽下馬車。
現在是怎么意思?莫非她沒有死,不僅沒死,還變成了話本里的人?
思及她臨死前看的這個話本,那是真的非常精彩,書中的這個梁頌寧,是沈府二少爺沈明祺隨軍半年后帶回的一個外室。
她本是邊關女子,于沈明祺有救命之恩,沈明祺對她呵護備至,一朝入京,梁頌寧被這繁華迷了眼,一直想上位成為沈明祺的正妻。
為了能獨占沈明祺,原主可謂是使出渾身解數,各種陷害針對書中女主,可她卻不知,那當家主母華氏是重生過一次的人!
這一世,對方看透渣男,心智和手段也不止厲害多少!梁頌寧又哪里斗得過。
最終,美艷動人卻做事歹毒的梁頌寧自作自受,慘死在了沈府偏院的小柴房里,后事潦草到只被下人們用草席隨意一裹,然后連夜扔進了亂葬崗......
消化完腦海中的這些思緒,喜寶直接皺起了眉。
她的前身是余姚縣一戶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幼體弱多病,從記事開始就不曾離開過自己的屋子。
可是現在,她卻健健康康能跑會跳,旁人喚她梁姑娘,所以她真變成了話本里的梁頌寧?
喜寶有些慌亂,又有些激動。
雖然梁頌寧在話本里的結局十分凄慘,但她卻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一個健康的人,做什么不好?
她完全可以無視眼前的這些人和事,無視即將到來的風風雨雨,離開沈府,離開什么沈明祺,天南海北快意人生,豈不是美哉?
可這想法剛剛萌生,,一陣斷筋裂骨的痛感便忽然席卷了她的全身。
喜寶差點被這股莫名的痛感惹得暈眩不已,四肢劇顫!
她猛得后退了半步依靠在了車廂上,這才勉強穩(wěn)住了心神和身子。
“梁姑娘,你怎么了?”一旁的婦人終于發(fā)現了走神的喜寶,滿眼關切的問她,“是哪兒不舒服嗎?”
喜寶猝不及防,捂著胸口低啜了一聲,人又差點站立不穩(wěn)了。
怎么回事?當初看話本的時候她可沒見著這個梁頌寧還有什么心絞痛之類的頑癥啊。
書中的梁頌寧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哪怕有一次她千方百計引得華氏震怒,被連打了二十大板,也就只是臥床休息了一個多月,然后就又能蹦又能跳了。
可現在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心絞痛了呢?
“梁姑娘,你沒事吧?”眼見喜寶捂著胸口不吱聲,婦人又問了一次。
喜寶這才緩緩抬頭,眼神迷離地皺著眉道,“我沒事,可能是一路馬車坐久了,剛一站定,有些不適?!?/p>
說話間,她渾身的痛感終于開始慢慢退散了。
眼前的這個婦人姚媽媽是沈明祺的奶娘,半年以前隨沈明祺前往邊關入營,一路都是她在照顧沈明祺的生活起居。
別看姚媽媽是個年過四旬的婦人,但她拳腳功夫有些了得,是沈明祺極為信任的心腹。
所以面對她,喜寶自然就心生警惕,她告誡自己接下來務必要冷靜行事。
“沒事就好?!币寢屢姞钜菜闪艘豢跉?,隨即拉住她的手腕催促道,“姑娘既然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咱們就趕緊進府吧......”
可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反抗,喜寶聞言便抵著腳尖掙扎了起來,身心排斥。
她不想進去,眼前那個隱在暗處的沈府仿佛如同一只巨大的獸,正張著血盆大口似要生吞活咽了她。
然而就在這時,那痛感竟毫無征兆地再一次襲來,且愈演愈烈。
喜寶微怔,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她忍著劇烈的疼痛邁開了步子。
接下來的她每走一步,痛感就減輕一點,但當她止步猶豫躊躇不前的時候,絞心一般的痛感便會立刻又強烈起來。
莫非,此時此刻的她務必要踏入這沈府,按照話本里寫的那樣,讓故事順順當當的進行下去,這突如其來的心絞痛才會停止?如是她不管那話本故事,豈不是會直接痛到死?!
認清了這個可悲的事實,喜寶心中的喜悅就淡了幾分。
她輕輕喚了一聲姚媽媽,問道,“二少爺眼下身在何處?”
“二少爺進府去拜見老祖宗他們了?!币寢尷骰氐馈?/p>
“是嗎?”喜寶淡淡一笑,嬌媚無雙的容顏映在了沈府廊下高懸的燈籠前,“那不知沈府里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二少爺帶了我這樣一個女子回來?”
燈火下映照出來的確實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這......自然是知道的?!币寢尶邶X含糊,她總覺得眼前的梁頌寧目光竟突然變得凌厲了。
喜寶在心里冷笑,沈府的人都知道,卻故意瞞著二少奶奶,難怪上一世華氏如此厭惡梁頌寧。
“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拜見一下二少奶奶?”喜寶故作天真沖姚媽媽天真一笑。
“什......什么,你說什么?”姚媽媽結結巴巴,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喜寶一笑:“按照規(guī)矩,我應該前去拜見當家主母,不然恐失了禮數?!?/p>
按照話本中描寫,梁頌寧初入沈府,是被姚媽媽故意引入小道,直接避開人群去了偏院的。
以至于讓匆匆趕來沈府的新婦華氏撲了個空。
現在她被話本所鉗制,不得不進了這個宅子,只能先事事順著華氏,不與她為敵,畢竟,易地而處,若是她是那華氏,只怕對原主更恨!
既如此,不若先去拜見華氏,不管是為了維護對方的面子也好,讓對方給自己下個馬威出出氣也罷,她都可以靈活應對,而且......
喜寶抬頭看著屋檐上風中搖曳的燈籠,只覺得自己的命運如同那搖晃不定的燭火一般,隨時可能被這黑暗吞沒。
可她不想死,也不愿就如此輕易地放棄!
她雖不知道自己能多大程度去改變那必死的命運,可總要去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