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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被應(yīng)福和應(yīng)懷都當(dāng)作傻子的庭悅近來一下學(xué)就被白姨娘請去自己房里幫忙寫聘禮單子。
原是京城里頭來的家書上個旬總算到了交州,信里樓修儀稱他已經(jīng)同胡家換過庚帖,合帖的先生將樓觀瀾和胡平安的婚期算在來年的正月初六,說二人是天作之合,選這個日子最為適宜。
郎中每來一回樓家,就要叮囑一回年過三十的俞氏一定要仔細(xì)養(yǎng)胎,故而家中庭祺在俞氏的指導(dǎo)下接管了不少家務(wù),白姨娘毛遂自薦,主動將清點核對聘禮的事情攬了過去,又打著自個雖認(rèn)字,但書法實在不佳的旗號使喚親女兒庭悅過去幫忙。
庭悅認(rèn)為,白姨娘一是想為自己的偶像胡大人出力,二是自打她去了清芷榭,做娘的實在是想念得緊。
這日飯畢,白姨娘一邊打算盤一邊教庭悅搗鼓那套她從宮里頭帶出來的香道四十九件,庭悅搞了半天也沒把灰壓、香勺和香鏟給分清楚。
白姨娘心里嘀咕自家女兒念書這么厲害,怎么教個調(diào)香這么費事時,余光見屏風(fēng)那邊有了個人影,以為是庭祺來了:“大姑娘您怎來了,您放心兒,您那嫂嫂的聘雁屆時我們便撥個五兩過去,定是肥肥壯壯,誰家的都比不上的!”
庭語溫溫懦懦的聲音傳出,輕巧三兩步進(jìn)了內(nèi)室:“白姨娘可是看岔了,是我呢。”
庭悅也抬了頭,同白姨娘一道站起身來迎:“二姐姐可是稀客呢?!?/p>
白姨娘奉了茶,又挪了位置請庭語坐了:“二姑娘難得來一趟,可要用些點心?”
“點心就不要了”庭語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落在庭悅正在撥弄的聞香壺上頭,“大姐姐現(xiàn)今理事管家,全家上下哪個不敬服的,三妹妹讀書好,又得白姨娘您親傳,我是我們家頂沒用的了?!?/p>
庭悅對自己這位二姐姐的白蓮話術(shù)一向格外欽佩,連忙湊過去拉著她的手勸慰:“二姐姐可別這么說,人各有短長,姐姐比我厲害的地方多得去了?!?/p>
“二姑娘,你是九曲玲瓏心的性子,又生得好相貌好體面,我瞧著你將來定然是能嫁的一門好夫婿的,悅兒隨了我,依著她這么個直直愣愣的性子,怕是將來在夫家艱難?!卑滓棠锇言掝^接了過去,還點了一下庭悅的額頭。
庭悅頗為不平地撅起嘴:“姨娘最會編排我了,我寧可做姑子也不嫁人的!”
白姨娘笑著拉住了庭語和庭悅的手:“你們瞧瞧我,已是三年未做過新衣了,一筆一筆擠著存下來,將來等我家這個猴兒嫁出去,有筆妥妥帖帖的嫁妝,指望夫家少嫌棄她一點。”
庭悅難得紅了臉,捂著帕子倒在庭語懷里,剛想裝模作樣地說些什么,就看見庭語若有所思,有些羞愧地垂了頭,手指抓著手指,吭聲道:“我姨娘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p>
白姨娘爽朗地笑起來,卷起滿屋子的銅臭味:“那定是怕你羞呢,哪有娘不給女兒攢嫁妝的,你姨娘肯定攢了沒和你說呢?!?/p>
庭語攥著手,咬著牙,十分確定地回復(fù)她:“不,她常說起大哥哥將來娶妻,她自己也要添一些聘禮,我的,她從沒提過?!?/p>
她輕輕推了推庭悅,庭悅將腦袋收回來,低頭啜了口茶,庭語起身要告辭,走出門時險些被門檻絆了。
白姨娘估摸著庭語已走遠(yuǎn),這才迎著庭悅滿是疑惑地目光自言自語道:“別看二姑娘小,像不像親娘明擺著的事情,她曉得了自然會報仇,可別臟了我的手,孫雪青那賤人又不是只害了我家悅姐兒,她手里頭還有條人命呢?!?/p>
庭悅訝然,夜里回了碧玉櫥,菊意給她換上睡衣:“三姑娘,今日大娘子傳了話,把清芷榭東邊那個小院子打掃出來給大姑娘單獨住呢?!?/p>
這倒并不意外,自打庭祺開始管家,每日都要在正廳給各個媽媽發(fā)鑰匙收鑰匙,但她近來有個毛病,日日期待著富貴兒生的小貓早日雙滿月,好接過來自己養(yǎng)著玩。
故而庭祺在清芷榭正廳一邊管家看賬,一邊學(xué)小奶貓喵喵叫,俞氏大約是看老太太不爽,連帶著對老太太的貓更不爽,對女兒學(xué)自己看不爽的人養(yǎng)的貓生的小貓喵喵叫無敵不爽:
這個不爽體現(xiàn)在:俞氏一聽見貓叫就吐。
想來庭祺對此也很興奮,清芷榭實在是人多且擠,且兄弟姐妹住的地方名字都十分沒有特色:赤玉櫥、青玉櫥、墨玉櫥、碧玉櫥、金玉櫥和絳玉櫥。
人還沒搬過去,那小院兒的名字已經(jīng)想好了——銜蟬居。沒讀過幾天書的俞氏當(dāng)然不懂銜蟬是啥意思,立刻叫人去做了牌匾掛上。
樓修遠(yuǎn)比起前世余思蒂的親爹可算稱職了不少,有一日特意帶了套屏風(fēng)來給自己大女兒的新院子添禮,一抬頭,看見銜蟬居仨字的牌匾高高掛著,當(dāng)場氣得不輕。
對樓修遠(yuǎn)這種傳統(tǒng)讀書人來說,管自己的院子叫銜蟬居,跟管自己家叫“貓貓館”一樣主次不分,沒大沒小,他立刻要求換匾。
庭祺捧著個描了貓咪的繡棚,煞有介事地跟父親表示:重新做一塊牌匾要花上二兩銀子,父親您日日上衙門為官作宰,庶務(wù)卻是不通的,咱家里的開銷還是節(jié)省一些的好。
樓修遠(yuǎn)被噎得啞口無言。
當(dāng)日晚,孫姨娘房里就亮起了燈。
她輕輕褪掉樓修遠(yuǎn)的外袍,將那外袍沿著中線整齊地對攏,引著樓修遠(yuǎn)坐下,下身替他脫下鞋子,再將手伸進(jìn)桶中試了試水溫,示意他可以把腳放進(jìn)來了。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顯然是做慣了的。
樓修遠(yuǎn)對這個從小就跟在身邊的姨娘一向珍愛,雖說年歲老去,然孫姨娘當(dāng)年是唯一一個愿意跟著他們兄弟兩和老太太,被趕出家門的那幾年,不曉得她陪著一道吃了多少苦。
他伸手摩挲著孫姨娘的頭發(fā),再往下?lián)嶂哪槪骸澳阄疑倌昴切┛?,如今想來,真真如同大夢一場?!?/p>
孫姨娘拿帕子撩了水去擦樓修遠(yuǎn)的小腿:“老爺,能侍候老爺終生,奴婢再苦也甘愿的?!?/p>
樓修遠(yuǎn)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閉上了眼睛,身子慢慢地往后仰了仰,孫姨娘會意,輕輕擦了擦手,走到樓修遠(yuǎn)背后,為他按摩起肩膀來,十指力道調(diào)勻。
按了好一會,孫姨娘試探著開口道:“老爺,昀哥兒明年便要考秀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