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謝冉是當(dāng)真沒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么。

不過等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那雙仿佛籠著世間桃花的眼睛剎那間瞪得老大，想也未想便問道：“曜之告訴你的？！”

王修挑眉不語。

謝冉忿忿的吸了一口氣，猶如自己的私隱情愛被揭發(fā)了一般，別過頭去咬牙啐了句：“這只大漏瓢......！”

這個諢名，王修私下里覺得，倒是很合適胞弟那四處漏風(fēng)的性子。

謝冉雖說恨死了王昭那張什么話都往外漏的嘴，但被王修知道了此事，倒也沒什么大礙，想必那兩個當(dāng)事人也不會在意，遂，她只在心頭給王昭記上了一筆，而后便道：“哥哥放心，徹兒會顧全大局的?！?/p>

這句話，王修怎么聽怎么有弦外之音。

于是他質(zhì)疑道：“你這話......？”

之后，謝冉便用半盞茶的時間給他講了講那日在營中收到謝蕤書信之后的事。

未免楊徹沖動行事，她便先一步一記手刀砍了過去，等幾個副將聞聲趕過去時，清王殿下已經(jīng)安穩(wěn)的昏睡在榻上了。就憑自己那一下用的力道，她想，待楊徹清醒過來時，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縱馬長奔到廬陵郡了。

王修聽的直嘆氣，滿滿的一腔無奈翻騰洶涌，不得消停。

“話說回來，那個聞玄究竟是什么來頭？紫宸府又是什么意思？連云家都敢動，偏偏還真叫他動成了！總有個緣由罷？”

眉眼間斂著戾氣，他知道，她這回是當(dāng)真動怒不淺。

只是，紫宸府，聞玄......

眼波一轉(zhuǎn)，他喟嘆道：“謝公的舊部，你原該比我清楚??！”

說起這個，謝冉一口銀牙咬得更緊了，“過去倒是聽得多，只是沒想到，家君數(shù)年心血，到頭來竟是養(yǎng)虎為患！”

王修卻是不盡贊同的搖了搖頭，“這話說得過早?！?/p>

謝冉看著他，苦笑一聲：“總是您字斟句酌，最是謹(jǐn)慎?！?/p>

事情未及分明之前，從來都不妄下定論，這是他自來的性情好處。

指尖在膝頭敲了一敲，半晌，王修說道：“宸府籌謀行事，不外乎三種可能?！?/p>

其一，天子之意，上行下效；

其二，上將之心，黨同伐異；

其三，謀反罪實(shí)，激濁揚(yáng)清。

“我只愿不是第一種?！敝x冉心頭不大舒坦，片刻后，抬首道：“如今時局恐怕不穩(wěn)罷？”

王修有心苦笑，“豈止不穩(wěn)！”

四個字，道盡當(dāng)朝丞相一懷心酸。

她心頭關(guān)切，嘴上卻是官腔了一句：“能者多勞，相爺辛苦了，也要多顧及自身才是?！?/p>

眼看著他如今都宿在幕府了，可見這丞相加錄尚書事確實(shí)不是個掛名的，外人只看得見風(fēng)光榮華，唯這個中辛勞，卻只有自己才品得出味道。

“如今崇王府事出來，朝堂雖有震動，但卻遠(yuǎn)不到傷根基的地步，最讓人頭疼的，還是流散于世家之中的惶恐情緒。......唉！噫可笑矣！吁可悲矣！”

八大門閥不提，江南世族中，此番多見云府潑天貴重也能一朝傾頹，便也都跟著惴惴起來，卻不思云家空有富貴盛名，卻無世族根基，此方為敗落之根本。所謂家不成族者，方有一潰千里之禍端，至于強(qiáng)宗之輩，如何能同日而語？他笑之悲之，也是勞心傷神，好不無奈！

倒是謝冉聽了他尾聲三嘆，不由起了情懷，恨不得拍案一贊，“哥哥這三嘆，系開清明矣！”

只是這樣的世人皆醉我獨(dú)醒，卻也注定了同向春風(fēng)各自愁。

“世家徑自危......”思量著他的話，她滑弄著斗沿，似乎想到什么，少頃，忽而問道：“紫宸府背后可有動作？”

——自危之后，便該是趨利避害，背靠大樹好乘涼。

王修了然她所指，說道：“不必他有動作，早已有人上趕著依附而去了。不過聞玄似乎并無此意，至如今，凡有攀附者，盡皆為其所拒。這也不稀罕，畢竟他是天子心腹，即便有什么心思，如今也決計(jì)不是露頭的時候?！?/p>

“聞玄此人......”想到那從未見過卻已結(jié)了大梁子的人，她眉頭又深了一層，抬眸幽幽向王修問道：“不知哥哥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