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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王君庭與秦頌相攜在中庭花園中散步,兩人心中皆明了,王璀之和周天熠有其他事要談,她們能做的只有回避。
“沒想到你會直接住進(jìn)王府,這兩日如何?”秦府失火當(dāng)夜,她著急秦頌的安危,可第二天起秦府沒差人到王宅來,她就知道秦頌沒事,之后為了配合她裝出一副秦家小姐葬身火海的假象,她還去秦府露了露臉。
“商行的事務(wù)堆積了三日,自然忙不過來了?!鼻仨瀸?shí)話實(shí)話,引蛇出洞三日未果,她或許已經(jīng)錯過了什么緊要的細(xì)節(jié)了,因而浪費(fèi)了大火過后最近的三日,即浪費(fèi)了能夠找到縱火兇手的最佳時間。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昭王殿下他對你......你們究竟怎么回事?”王君庭從來都是心思縝密之人,秦頌與周天熠之間若有若無的默契是他們彼此更為親近的表現(xiàn),正是因?yàn)槿绱?,傳言究竟幾分真假,她有些看不真切了?/p>
“啊——進(jìn)展飛速啊,寢房鑰匙都給我了呢?!鼻仨炌现{(diào)子慢慢說完了這句不長的話,聲音完全不見有起伏,隨后還掏出一串鑰匙拎出其中綁著紅纓的一把,在王君庭面前晃了晃。雖然不知道這鑰匙究竟能開哪里的鎖,但是她怕不小心丟了,所以與秦家?guī)旆康蔫€匙串在了一起,仔細(xì)地暫時保管著。
“......”鑰匙上的那縷紅纓實(shí)在太過搶眼了,而王君庭又恰恰對這紅纓有印象,那是周天熠的長槍“斷岳”上分出來,這鑰匙果然別有用處么?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來周天熠突然把這東西交給秦頌有何深意,只能把鑰匙推回好友掌中,說道:“既是給你的,收著便是,興許日后有大作用?!?/p>
秦頌沒有太在意,不過還是小心地收好了,這鑰匙的問題,改日還是好好問問周天熠吧。既然交給她,那就應(yīng)該說清楚這究竟有何用,否則又何必給她呢?
“那火燒了你的寢房,真是可惜了你那些飾物?。 蓖蹙ブ饕奶鄣倪€是那些發(fā)簪,秦頌的首飾柜比釵緣閣的展架還要滿目琳瑯,現(xiàn)在卻都被大火吞沒成了焦炭,可惜,太可惜了。
“身外物罷了,總還會有的?!逼鋵?shí)秦頌自己也心疼,那其中有些長簪已無再打造的可能,今后都不會再有了,嘆了口氣,又補(bǔ)充道:“幸好當(dāng)夜那紫玉銀葉簪被我插在了發(fā)間,不然也得一并給燒去了。”
倒是無關(guān)誰的心意,秦頌第一眼見著那簪子時,就已愛不釋手。只是她不知道,這紫玉銀葉簪,正是周天熠初見她是對她印象的具象化,本就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或許也只能算天意了?!蓖蹙ネ瑯訛檫@萬幸感到高興,一來那簪子確實(shí)精致漂亮,見著它就好似見著了秦頌本人,二來,物競天擇,最終留下的即為天意,最終留下的即是天熠。
“我不明白,你們?yōu)楹味颊J(rèn)為,我與殿下能有那般的將來?”她與周天熠原本是毫無交集的人,卻在這一個月間,因?yàn)楦鞣N各樣的事各種各樣的人而被綁在了同一條繩上,她只能與他共同進(jìn)退,才有可能保全自己和家族。
今日已是四月初一,而那個過去的三月發(fā)生了太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她不禁心有迷茫,以后,究竟會如何?她會步到何處,而她又能步到何處?
不可知曉,無法回答,沒有結(jié)果。
“因、因?yàn)?.....”
王君庭急切的答語被隔著假山和樹叢的一陣笑聲打斷了,她與秦頌互望了一眼,眸中皆是疑惑,誰人敢在王府笑得如此肆無忌憚?
“噓——輕點(diǎn)兒,小聲點(diǎn)兒,你們就怕別人聽不到是吧?散了吧,不該說的不要亂說,殿下雖然脾氣好,可也絕容不得你們這般!”
“哎喲,惜晴姐,您當(dāng)年可是跟著殿下從宮里入的王府,日后即便不是側(cè)妃,也該是侍妾,可惜啊......殿下一去邊境就無心府中咯?!?/p>
這話兒說得隱晦,其實(shí)也在暗暗嘲諷作為教引宮女的惜晴卻沒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
“殿下一回京周就被那秦小姐勾上了,我們惜晴姐哪兒有機(jī)會???”
“那秦頌不過是個商賈之女,怎么配得起我們殿下?”
......
假山后的王君庭與秦頌,一個聽得兩眼冒火,一個平靜如水,見王君庭有扒過去教訓(xùn)人的態(tài)勢,秦頌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向她無聲地?fù)u了搖頭。
“一個個都學(xué)會嚼舌根了,還不去干活!”隔著假山的討論嘲笑之聲戛然而止,一個威嚴(yán)的女聲又響了起來,這聲音秦頌和王君庭都聽得出來,是王府管家之一的榮夫人。
聽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想是侍女們已經(jīng)散去了。秦頌一把拉過王君庭,快步往別處帶。
站在假山前的榮夫人斜眼瞥了瞥秦頌和王君庭剛才站的方向,不露聲色地彎了彎嘴角,也快步離開了。
“你攔著我干什么呀,我連教訓(xùn)這些沒規(guī)矩的侍女都不能了嗎?”王君庭氣得跳腳,拽著秦頌的胳膊,秦頌只能停下腳步回身理會她。
“你也聽到了,侍女們說的都是事實(shí),昭王殿下應(yīng)該尋的是門當(dāng)戶對的賢妻,并不是我這樣的人,你們......你們別再亂點(diǎn)鴛鴦譜了!”秦頌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是因?yàn)槁犃四切┦膛恼務(wù)?,她脾氣中暴躁的部分顯露了出來,急切地想與周天熠劃清界限。
“秦頌,能配得起昭王的女子只有你!”王君庭的暴躁同樣顯露了出來,甚至話語間的凌厲全無深思熟慮的成分。
她與秦頌一同長大,秦頌的經(jīng)歷、脾氣、秉性,別人不知,她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而同樣,她自小就與周天熠相熟,周天熠的性格和喜好,她同樣清楚。
正是周天熠與秦頌有了接觸之后,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兩人的心性契合得毫無間隙,誰都拿誰無可奈何,誰都會為誰一再讓步,他們的相遇,簡直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注定了會攜手經(jīng)歷將來的風(fēng)浪。
王君庭想說的話全部都寫在了她那焦急的眼睛里,秦頌看得明白,然而她只是悠悠抬起頭望著頭頂?shù)乃{(lán)天白云,呵氣般輕輕說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誰都不知道。昭王府只是權(quán)宜暫住,事情一結(jié)束,我就會搬回秦府繼續(xù)以前的生活?!?/p>
王君庭低頭苦笑,四方昭王與皇帝的博弈馬上就會拉開序幕,秦頌是周天熠這么重視的人,她怎么可能再抽身回到以前?早就不同了,一切從昭王凱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同了。
抬頭,她的苦笑變?yōu)殒倚Γ樦仨灥脑捳f道:“確實(shí),將來的事無法預(yù)知,興許過段時間就能看到你們大婚了,是不是?”
秦頌無法駁斥王君庭,自己還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只得無奈笑著搖搖頭,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她行商時曾為渺茫的可能努力過也成功了,她無法也不會否定自己的過往,正如她無法將王君庭所說的這個可能性看做是零一般。
“哎,不說這個了,我們好不容易見個面,總擔(dān)心這些事兒也太跟自己過不去了?!蓖蹙ピ俅瓮炱鹎仨灥母觳玻倚σ琅f,說起了這幾日京周其他事。
秦頌忽然覺得自己舒心多了,剛才那些暴露了自己真實(shí)想法的話,若不是王君庭在面前,她還真不知道該跟誰來說起。
她何曾變成了個擔(dān)憂將來不可知的人了?
她頭頂蒼天,腳踩實(shí)地,無論將來如何變幻,無懼天地。
如此,秦頌也換上了輕松的笑容,與王君庭繼續(xù)一邊嘮嗑,一邊在中庭花園中散步。
-
接近晌午時,廣寒從身后尋來了,傳話說,主子要請兩位小姐出去吃飯。
王君庭立刻懂了這弦外之音,對著秦頌笑言:“看來是殿下覺得這火燒得不夠旺,還得往里面加幾把柴火了?”
秦頌沒理會王君庭的調(diào)笑,徑自讓廣寒帶路。周天熠這是想帶她出去露露臉,讓京周四起的謠言有跡可循,更真實(shí)可靠一些。為了逼迫暗處之?dāng)抽_始動作,她得好好配合他才是。
廣寒直接把兩個姑娘帶到了昭王府的偏門口,馬車已備下,倒是周天熠和王璀之還不見人影。
王府厚重的大門就像隔著兩個世界,跨出門之后,王君庭才有些擔(dān)心地向秦頌問起,“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終究是對你不利的,你......”即使今后能夠走到最終美滿的結(jié)局,今日謠言的痕跡永遠(yuǎn)無法抹去,必會被有心人詬病。
“除了有損些聲名,其實(shí)沒有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影響。好在我少時起就在外行商,面皮夠厚不畏這些,不然豈不是早該三尺白綾懸梁了?”秦頌心寬地笑回,兩人已一前一后到了馬車前,正想著要不要直接上去。
“什么事想不開要自盡啊?”周天熠的聲音忽然從身后響起,兩人回過身,面面相覷,秦頌和王君庭說話的聲音不輕,前面幾句他也聽到了,他繞到秦頌的另一邊,又說道:“我早就說過,你若愿意,便會是名正言順的昭王妃?!闭f完依舊伸出手,意為扶她上車。
秦頌偏頭望向周天熠,嫣然一笑,手緩緩落下,在接近他掌心時,忽然拍開了他的手,自顧自爬進(jìn)了馬車。
王璀之和王君庭在他身后發(fā)笑,想不到昭王獻(xiàn)殷勤也有被嫌棄的時候。
周天熠的手臂仍抬在半空中,而人呆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間,他想把秦頌拉回身前用行動告訴她這樣耍弄他的后果,不過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妥協(xié)般搖搖頭放下手走開了。
這下輪到王君庭不滿了,周天熠方才站在馬車邊發(fā)愣又抬著手,她以為這是為了扶她的,結(jié)果她剛想借力,周天熠就走開了,手壓了個空,“天熠哥哥,你這是厚此薄彼啊!”
王君庭的嚷嚷逗樂了周天熠,他側(cè)目斜睨過來,回道:“君庭,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背后發(fā)笑的時候不要出聲?”就沖著這兄妹倆剛才幸災(zāi)樂禍的勁兒,他今天也要治一治他們。
王君庭還想出言損他一損,不想被王璀之打斷了,他擠到周天熠之前,殷切地將手臂伸到寶貝妹妹跟前,“君庭君庭,親哥扶你!親哥扶你!”
“哎,還是親哥好!”王君庭撐著王璀之的手,喜笑顏開上了馬車。
“等等,你這丫頭的良心是什么長的啊,看看你書房那些譜子都是誰給你搜羅回來的?”周天熠那會兒真是走了神,可這兄妹倆演得跟真的似的,縱使他想承認(rèn)再道個歉也氣不過了。
“哎呀!心當(dāng)然是肉長的!”馬車?yán)飩鱽硗蹙ダ碇睔鈮训幕卮鹨约扒仨炐χ鴦裢5穆曇簟?/p>
“走吧,我們都餓了!”見好就收,得逞就跑,在周天熠身邊的王璀之做全了請昭王上車的小禮,誠意十足。
“行了,哪能真跟她們置氣啊?!敝芴祆谡Z氣輕快,還是讓王璀之先上了車,之后四人在車內(nèi)說說笑笑,一路向東南鬧市而去。
-
與此同時,周天磊的書房內(nèi)則是一片陰云密布,近臣們沒一個敢喘大氣,一眾人跪了一地。
“都起來吧,回去管好你們手底下的人。”雷霆大發(fā)過后的周天磊一手揉著太陽穴順氣安神,一手示意親信們起身。
京兆尹呈上秦宅失火的奏報后,他才知道有這回事,現(xiàn)在也沒查出來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做的好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處理了秦頌,就是為他分憂了?就能算作功勞了?
自作聰明,弄巧成拙,結(jié)果反倒是給了他那九弟機(jī)會。如今京周的洶洶傳言,可頗有這兩人已私自相通的意味了,他是最不愿看到周天熠與秦家結(jié)親的。
作為男人,他是明白他那九弟的能耐的。從幼時起,即使周天熠沒什么表示只是無聲地站著,就能奪走女子的目光,現(xiàn)在可是主動向那秦家姑娘示好,這......這還能不手到擒來?況且秦氏不過末等商族,攀附上昭王本就有大利,這秦頌怕是使了欲擒故縱之計(jì)吧。
倘若水到渠成,今后周天熠的羽翼會豐滿到連他這皇帝都不敢妄為的地步。不,他必須將這種可能性提前扼殺!
“朕要這流言真正散去,你們都說說吧。”周天磊落座于桌案后,掃了一遍臉色煞白的近臣們,盡量把語氣放緩和地問道。
天子震怒,為臣者皆謹(jǐn)言慎行以求自保。這種情況下,一直立在皇帝近側(cè)的周天和開了腔:“九弟本可以無懈可擊,只可惜......”他沒有說下去,相信接下來該怎么說怎么做,其他人都明白。
“陛下,自古紅顏多禍水,依微臣看,昭王即便得了秦氏,也是得不償失?!钡昧似酵醯膯l(fā),戶部楊尚書馬上上前一步接話,并且趁他人不注意,悄悄地向周天和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周天磊似乎也懂了這話中音,臉色又有了好轉(zhuǎn),“楊卿的意思是,秦氏是九弟的弱點(diǎn)所在?”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有所動。是了,昭王大勝凱旋如日中天,便是給他扣個謀逆之罪也不致死,況且周天熠為人正直,平日也謹(jǐn)慎,很難尋出紕漏來??汕厥暇筒煌?,富豪大族分支眾多,良莠不齊,而家業(yè)博廣,又無其他權(quán)勢依托,只要悉心謀劃,想敗秦氏并不困難。
書房里的幾人紛紛為周天磊出謀劃策,直至日漸西沉,才先后出宮回府。
“平王殿下留步。”由前殿去到宮門的平坦大道上,楊尚書叫住了周天和,拱手做禮,“小臣謝過平王殿下提點(diǎn)。”周天和方才的行為,在楊尚書看來就是讓功,而他居了功,自然是要謝的。
“楊尚書哪里的話,為陛下分憂是我們的本分。”周天和溫雅回禮,將一切功勞甩了個干凈,一邊走一邊說道:“九弟氣盛,是該治治了。”
“平王殿下說的是,今后還請......”楊尚書堆著笑,還想多說點(diǎn)什么,好讓周天和日后也能對他有所重視。
“今后你我自當(dāng)共同竭力輔佐陛下。”周天和趁著楊尚書的停頓,不著痕跡打斷了他,兩人已步到宮門口,他抬頭望了眼西邊滿是紅霞的天空,有禮道別:“天色不早了,本王王妃近日病弱體虛,先告辭了?!?/p>
被晾著的楊尚書只能看著周天和騎馬遠(yuǎn)去,他的面上不復(fù)方才的熱絡(luò),陰著臉在侍從的攙扶下進(jìn)了自己的馬車,閉目吩咐道:“先去東市蓬萊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