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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毀尸滅跡
馬車在煙雨樓前停下,我剛下車,就有三兩伙計急急忙忙來將我扶進(jìn)去。
我下意識的回頭,與車簾后的容謹(jǐn)對視。
他將車簾放下,又很快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直到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我這才驚覺渾身疲累酸痛,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身上的傷讓我躺了半月有余,而這半月里,容謹(jǐn)時不時便到煙雨樓來,有時買點小點心,有時坐雅間品茶,總之,他的馬車時常停在樓外。
我推開窗往下瞧,碰巧看見容謹(jǐn)?shù)鸟R車離開。
回頭,又看向正在煎藥的顧于:“江州如何?朝廷如何?”
“一切安排妥當(dāng)。”
顧于頭都沒有抬,搖著蒲扇細(xì)心的看著火。
江州刺史貪污案,是我與顧于謀劃的第一步。以江州刺史貪污案,引出朝堂里其余更多貪污黨派,唯有將身居高位的貪官罷免,才能保證那些位置坐上我們自己的人。在發(fā)起兵變之前,必須要先將朝堂掌握其中。
“才五年,整個朝廷便滿是蛀蟲。”顧于扇著火的手一頓,火光躍然于眼眸里,卻滿是漠然。
“他們甚至等不及,在江州時便滅了江庭的口?!蔽阴久?,心里卻開始不斷的盤算,“原本是想以江庭招供的形式告發(fā)其余貪污官員,如今看來,需另謀他路。”
“殿下想如何?”顧于抬眸看向我,可他看向我那一瞬間,卻又像了然一般收回了目光,“你想靠容謹(jǐn)?”
我點頭:“你越來越了解我了。”
其實原本想著避開容謹(jǐn),沒想到最終,他卻成為了我利用的對象。
江州刺史貪污案,我們都以為會是太子容起親查,沒想到最終這個差事會落到親王容謹(jǐn)身上。
所以不止江庭的死,連同容謹(jǐn),也是我計劃之外的變數(shù)。
可我心里,偏偏最不愿意牽扯的,就是容謹(jǐn)。
我失神間,顧于已將藥熬好倒進(jìn)碗里,又拿那小蒲扇替我扇涼。
“其實你不必每次都親自替我煎藥,煙雨樓多的是婢女。”
我看著顧于的動作,目光又落在顧于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鳖櫽谡Z氣淡淡,又將扇涼的藥遞給我。
“顧于......”
“軍營里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剛想同他說什么,他便起身先離開了。
我傷好之后,便沒見容謹(jǐn)來過煙雨樓了。
打聽得知,容謹(jǐn)后日會到長公主府上赴宴。
于是我以煙雨樓第一樂師的身份獻(xiàn)技,得到了長公主府的邀請。
入府不得帶婢女,我只帶進(jìn)去了我的長琴。
偌大的院子里園林景色遍布,花開的一簇又一簇,分明已經(jīng)是秋季,卻更勝初春。
我在涼亭落座,剛撫手欲試琴音,卻被叫住。
“不是煙雨樓的江掌柜嗎?難得有緣一見,這不得好好喝一杯?”
來人肥頭大耳,已是渾身酒氣。
走的搖搖晃晃地就要來拉我,我下意識后退,卻還是被抓住。
想反抗,可奈何這里是公主府,眼前人是林丞相之子。
“林公子,我等會兒還需登臺表演,恕不奉陪。”
我剛想走,卻被拉著手腕拽回來:“哎,可別走啊。登臺不登臺的,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兒,今兒個你就安生伺候爺,不比你彈個破琴有用?”
“林公子!”
眼看那混賬就要來解我衣帶,我剛想動手,被容謹(jǐn)搶先一步。
他將那混賬踹開,又將我護(hù)在身側(cè)。
混賬抬頭剛準(zhǔn)備罵,可看到是容謹(jǐn)時又噤了聲。
尤其是容謹(jǐn)現(xiàn)在整個人沉默著陰沉了臉色的模樣,若不是因為他是丞相之子,怕是不是被踹一腳這樣簡單。
“滾?!?/p>
容謹(jǐn)話音一落,那混賬就著急忙慌的跑開。
我才有緩過神來,同容謹(jǐn)?shù)溃骸爸x謝。”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我的道謝與容謹(jǐn)?shù)脑捯煌雎暎矣行╊D住,抬頭又對上容謹(jǐn)?shù)囊暰€,他這樣認(rèn)真的看著我,我卻看不清他此時此刻在想什么。
“阿謹(jǐn)?”
身后忽然傳來長公主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整個人就被容謹(jǐn)擁進(jìn)懷中。
他將我整個人按在懷里,輕聲同我道:“別動?!?/p>
我將頭埋在容謹(jǐn)懷里,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大概知道有好幾個人站在我身后。
“見過長姐?!?/p>
“原是想著同你打聲招呼,不曾想是打擾你了?!遍L公主的話語里滿是笑意,我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果不其然,她便問道:“這是?”
“煙雨樓的掌柜,江煙?!?/p>
“你們緣何這般?這位江姑娘,怎的還見不得人了?”長公主的話淡淡的,語氣卻帶幾分凌厲。
容謹(jǐn)才同她解釋:“方才這里有出鬧劇,她不小心有些破了相。阿姐今日設(shè)宴,不宜見血才是?!?/p>
容謹(jǐn)說完,便有丫鬟將方才涼亭之事告知長公主,她這才收了目光,又隨意關(guān)心了幾句,便帶著一眾宮女離開了。
直到確定長公主殿下走遠(yuǎn)了,容謹(jǐn)才將我松開。
我茫然的抬頭:“殿下,我分明沒有破相,你這是為何?”
容謹(jǐn)垂眸,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半響才同我說,“你長得與姜國公主很像,免得我阿姐見到,徒生是非。”
他頓了頓,才又說:“不然會像我一樣,將你認(rèn)錯成別人?!?/p>
容謹(jǐn)忽然抬手,替我將凌亂的頭發(fā)整理好。末了,又從懷里拿出一白色面紗,煙羅紗的料子,上面的系帶是金線串著的小珍珠,連同流蘇也是上好的珍珠串子。
他抬手替我系上:“原本是送阿姐的,如今看來,你戴著它,總歸方便些?!?/p>
“這......太貴重了,我怎敢拿長公主的東西?!蔽艺f著,便抬手要解下來。
“本來,也可以是屬于你的?!?/p>
容謹(jǐn)?shù)脑捿p得像是羽毛,突兀落在我心底里的湖面,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下意識的反問一句:“什么?”
容謹(jǐn)卻說:“無事,方才又將你錯認(rèn)成了她。對不起?!?/p>
有同為樂師的其他人來尋我登臺,容謹(jǐn)便轉(zhuǎn)身要離開,我忙上前拉住他:“今日我來,是來找你的。我有貪污案的證據(jù)。”
我剛說完,就被那邊好幾位樂師著急忙慌地拉走了。
言盡于此,我相信容謹(jǐn)會來找我。
今夜的宴會格外的熱鬧,賓客盈門,座無虛席。
我與中心舞臺亮相,抬手起弦,原本噪雜的氛圍便戛然而止。
感知到眾人灼熱的目光,我卻下意識往容謹(jǐn)?shù)淖簧峡慈ィ呀?jīng)沒有了他的身影。
演奏結(jié)束,我尋了借口先離開宴會。
馬車剛駛上大街,便察覺有些不對。
平日里這時,雖不至于人聲鼎沸,但至少不會如此淡無人煙。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下意識皺緊了眉頭,忽而聽見風(fēng)聲涌動,我拔劍自馬車頂沖起,頃刻間,便有數(shù)百只箭自兩旁射出。那馬車,險些便成了我的葬身之處!
緊跟著二三十人舉劍逼近我,我飛身上屋檐,卻沒料到被身后冷箭射穿肩膀。
我緊緊咬牙將肩膀上的箭折斷,意識卻有些模糊了。
“江煙?!?/p>
忽然有人喚我,接著便將我擁入懷中。
“堅持住,我?guī)阕?。”容?jǐn)將我背起來,舉劍直接正面突圍,殺出一條血路。
“殿下!他們是想要證據(jù)!他們里一定有跟貪污案密切相關(guān)的人,他們要......毀尸滅跡......”
后面還有人緊追不舍,我依靠在容謹(jǐn)?shù)谋成?,漸漸被黑暗吞噬掉最后的意識。
猛烈的刺痛感自肩膀上傳來,我疼的從昏暗中驚醒。
入眼便是陌生的景色,抬眸就看見容謹(jǐn)正細(xì)心替我上藥。
他替我包扎完準(zhǔn)備起身,我虛弱的半倚靠在榻上,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擺。
“殿下,江州刺史貪污案沒這么簡單。”我從懷里拿出數(shù)十張字據(jù)交于他,“這是我父親臨死前托付于我的關(guān)鍵證據(jù),上面有經(jīng)手贓銀的人的簽字和手印?!?/p>
他看著我,深邃的眼眸似乎是要將我整個人看穿,卻只是將我扶起來,同我說:“知道了。”
走之前,他交代了婢女進(jìn)來服侍我。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里是容謹(jǐn)在郊外的別苑,而我在這里,整整昏睡了三天。
這三天里,容謹(jǐn)不眠不休地守著我。他怕我有任何差池,所以親自替我熬藥煎藥,親自檢查所有外敷內(nèi)用藥材,親自替我包扎上藥。
“江小姐,奴婢們還是第一次見殿下對女子這樣?!彼藕蛭业呐咎嫖夷脕頍崦恚嫖也粮蓛纛~頭的薄汗,笑著說,“整個別苑的女婢都不如殿下一人照顧您細(xì)心,殿下對您,是不同的。”
我有些失神,才自嘲地笑笑:“哪有什么不同的,他這樣無微不至也只是對他的故人?!?/p>
“您是殿下的故人嗎?”女婢好奇地問我。
我卻愣住了,心里忽然涌起很多回憶,卻只能心酸的搖頭:“我不是?!?/p>
從那場滅不掉的大火開始,我與容謹(jǐn),就已經(jīng)注定了是陌路的結(jié)局。
我的視線停留在角落放置的藥碗上,卻不斷想起從前。
從前年少無知,青春懵懂的我,與容謹(jǐn)。那會兒多美好,我們在初春時一起踏青,在盛夏的夜里抓螢火蟲,在深秋時節(jié)里嘆豐收,在飄著漫天大雪的冬天里,互相承諾永遠(yuǎn)陪伴彼此。
到最后,終究演變成了連故人都無法稱得上的關(guān)系。
婢女忽然喚了我?guī)茁?,我才驚覺我在失神間不斷的落淚。
“江小姐,你怎么了?”
“扯到傷口,太疼了?!蔽遗Τ冻鲆粋€笑,突然瞥見窗外站著的容謹(jǐn),他卻轉(zhuǎn)身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