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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九年后,百州國,春。
南藩洲王府,王府大門前高高的玉砌臺階下,停著十?dāng)?shù)頂轎子。威嚴(yán)厚重的鎏金牌匾下,府內(nèi)的侍從不停地將一位位醫(yī)師模樣的人迎進送出。
亭閣林立,水廊曲折,山石嶙峋的王府花園,丫鬟仆從們急匆匆的穿來過往,不復(fù)往昔的清幽雅致。
隱沒在一片青綠竹林中的蒼寂園,因為其主人的愛靜,向來是整個王府中最為人少的院落??墒墙袢?,不僅房中被圍得水泄不通,就連園中也站滿了三兩成群,低聲議論的大夫。
一個十五六歲,一身素潔雪緞的清秀少年突然沖進院子,掃一眼園中的情形,好看的劍眉微微皺起,抬腳進了屋子。
“父親,景蒼到底怎么了?”少年看著床前擠成一團的大夫,問一臉沉靜地坐在窗下,身著紫金蟒袍的中年男人。
這個中年男人,就是百州國四大藩王之一的洲南王,景繇。聽到耳邊的問詢,他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看白衣少年,問:“澹兒,你何時回來的?”
“剛進門,就聽過說景蒼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磕赣H呢?”景澹急急地問。
景繇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有些空洞,道:“景蒼中了奇毒,你娘一時著急,昏了過去,已經(jīng)讓人扶回去休息了?!?/p>
“中毒?”景澹微微一愣。
此時,床上的青衣少年在眾多大夫的輪番折騰下,終于皺了皺英挺的劍眉,緩緩睜開烏黑的眼睛。短暫的迷茫過后,他側(cè)過蒼白俊逸的臉龐,看向床側(cè),深邃的眼眸瞬間變冷,抿起毫無血色的薄唇,冷聲喝道:“都給我出去!”
大夫們齊齊一愣,因他終于醒轉(zhuǎn)的喜悅笑容僵在了臉上。
“志虔,志誠,送各位醫(yī)師到前廳等候。”深知自己兒子的脾氣,景繇吩咐站在門外的兩個侍衛(wèi)道。
大夫們一聲不響地退出了蒼寂院,景繇和景澹來到床邊,看著床上少年蒼白而又冷傲的臉,“蒼兒,你感覺怎么樣?”景繇問。
“煩?!本吧n皺皺眉頭,“星河和月溪到哪去了?”
“在外面,我去叫?!本板^D(zhuǎn)身來到門口,將園中那兩個哭的梨花帶雨的丫鬟叫了進來。
“主子?!眱蓚€丫鬟站在床側(cè),一臉的擔(dān)心和自責(zé),好像景蒼中毒全都是她們失職造成的。
“擦地,通風(fēng)?!本吧n看也不看她倆,纖長蒼白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兩個丫鬟立馬一個打水擦地,一個將室內(nèi)的窗全都洞開,拿著一柄碩大的竹葉編制的扇子到處扇風(fēng)。
看著景蒼這個樣子,景繇心中默默嘆氣,說起來,他現(xiàn)在這冷傲的性子,也都是他寵出來的。
自他出生,分外可愛的相貌就讓他和夫人格外的喜歡,漸漸長大之后,文才武略更是彰顯天賦,卓爾無雙。
可能是一向被疼寵慣了,身邊又沒有可以與之匹敵的,十二歲的他就冷僻孤傲,對外人冷漠也就罷了,可是對他的親生妹妹景嫣竟也愛搭不理的,整個王府之中,能稱得上和他比較親近的,只有長他三歲的景澹。
月前,名揚洲南的他受朝中五皇子姬傲之邀去國都盛泱游玩,三日前怏怏不樂地回來,景繇還未來得及問他出了什么事,不想他突發(fā)中毒癥狀,整個洲王府才陷入了如今這一片忙亂之中。
帶著竹葉清新的空氣灌進室內(nèi),景蒼的眉頭展開,轉(zhuǎn)頭看向景繇,問:“父親,我還有的救嗎?”
景繇眸色沉了沉,道:“當(dāng)然,你好好呆著,不要胡思亂想?!?/p>
王府大廳,景繇坐在主座上,景澹站在他身側(cè),兩人看著滿廳皺著眉頭竊竊私語的大夫,心里有些沉重。
少時,景繇清了清嗓子,廳中頓時安靜下來,“諸位,本王愛子所中之毒,可有法解救?”
廳中眾多大夫面上都顯出慚愧之色,面面相覷一番后,還是王府的醫(yī)師宋瑞走上前來,行禮道:“啟稟王爺,屬下實在慚愧,小王爺所中之毒,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適才屬下與各位同行研究半天,也只得出暫時壓制毒發(fā)之方,至于徹底清除毒素,屬下們實在是無能為力?!?/p>
景繇心下一沉,這個醫(yī)師原是百州國皇宮里的御醫(yī),自從跟在自己身邊之后,就沒有過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難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嗎?
“王爺,宮中的御醫(yī)總管李颙李大人從醫(yī)數(shù)十年,治愈過無數(shù)的疑難雜癥,對解毒也有一定的研究,王爺不妨派人將他火速請來,或許能救小王爺?!彼稳鸾ㄗh。
景繇點頭,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夜晚,景澹獨自倚在水廊上,一襲白衣在月光的籠罩下散發(fā)出淡淡的清輝??粗铝恋挠白油对诤妫S著粼粼波光一層一層的扭曲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仰頭,想起這半個月在外面游歷的生活,他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多好啊,到處是歡聲笑語,每一張面孔都是那么鮮活,每一頓飯都顯得那么彌足珍貴,一只兩文錢的糖葫蘆,就能換來燦如明月般的笑容。
相較之下,在這繁華的高墻深院之中,每日錦衣玉食,無所事事的日子,真的是猶如尸位素餐,無趣極了。
他微側(cè)過臉龐,目光投向湖對面那片在月光中淡暈出一片陰影的竹林,想起那里面的人,心中,又泛起一絲酸澀和沉重。
景蒼是冷漠孤傲的,這個事實,整個洲南的人都知道,然而,他為何會這樣冷漠孤傲的原因,卻只有他了解。
那是對這種尊貴卻無趣生活的一種叛逆,與其說他對身邊的這一切都不感興趣,倒不如說他志不在此。他的冷漠眼神背后,總是跳躍著一絲狂烈的火焰,尤其是談起百州國的政治及藩王之間明爭暗斗的時候。
如今,他身中奇毒,生死難料,作為哥哥,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沉重的無力感幾乎壓的他要透不過氣來。
“澹哥哥。”嬌軟的嗓音如夜風(fēng)一般輕拂而來,打斷了他的深思。
景?;仡^,十歲的景嫣靜靜地站在那邊看著他,玉白的小臉上,一雙烏眸亮如星子。
“嫣兒,這么晚了不在房里,跑出來做什么?”景澹淡笑問。
景嫣側(cè)頭,對身后的兩個隨侍丫鬟道:“你們倆去那邊等我。”兩個丫鬟應(yīng)喏,回到水廊盡頭的岸上。
景嫣走到景澹身邊,小小年紀(jì),行動之間卻全是一派風(fēng)雅之姿,“澹哥哥,蒼哥哥怎么樣了?”
景澹笑道:“還好,今天怎么沒有去看他?”
“每次去都對我擺出一副冰塊臉,才不理他呢?!本版叹锲鹦∽?,轉(zhuǎn)而又道:“雖然這么說,可是他畢竟是我哥哥,我還是希望他不要出事?!?/p>
景澹笑了,道:“嫣兒,擔(dān)心他就去看他啊,小小年紀(jì),卻總像個小大人一般,外面像你這么大的小女孩,都還追在哥哥后面撒嬌呢。”
“她們是她們,我是我。我走了?!本版毯孟裼行┎桓吲d,轉(zhuǎn)身走去。
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景澹愣了一愣,笑而搖頭,府中兄妹三個,竟沒有哪兩個真正合得來。
看看一片沉寂的王府,昏黃的宮燈在花間柳下被風(fēng)吹的忽明忽暗,他下了欄桿,踏著月輝向自己的澹慮苑走去。
三日后,景澹踏進蒼寂院,見景蒼躺在窗下的竹制藤椅上,身上蓋著薄衾,臉色蒼白,眼眸中有著罕見的落寞與不甘。
“景蒼,今天感覺如何?”景澹笑如春風(fēng)。
景蒼回過頭,看看他,道:“若是我死了,你就把這座蒼寂院封院。”言畢,又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似自語一般輕喃:“若是僥幸不死,我一定要再與他較量一番。”
“若是封院,這滿園的翠竹又給誰看呢?所以,你還是活著的好?!本板Ec他一同看向窗外那片青翠。
景蒼聞言,竟然笑了,卸去滿臉的冷漠,似換了個人一般,道:“你是怕,若是我死了,你在這,會更無聊吧?!?/p>
景澹卻不笑,道:“沒有與你開玩笑,好不容易來這世上走一回,短短十二載你便要離去,也太可惜了?!?/p>
聞言,景蒼瞇起烏眸,道:“生無對手,活著又有何趣?可是如今,我也不想死?!?/p>
“參見王爺!”門外傳來星河月溪行禮的聲音,景澹轉(zhuǎn)身,見景繇領(lǐng)著一個看起來十分疲憊的老者進了門。
“李御醫(yī),這是本王的長子景澹,這位,就是身中奇毒的次子景蒼,還勞李御醫(yī)費神診治?!本棒淼馈_@位老者就是從盛泱披星戴月趕來的御醫(yī)總管李颙。
“王爺無需客氣,此乃微臣分內(nèi)之事?!崩铒J與景蒼景澹見了禮,便開始對景蒼望聞問切。
仔細查看一番后,他轉(zhuǎn)身對身后耐心等待的景繇景澹道:“王爺,這種毒,微臣曾見過,名叫紅頭雪蒿,幸而宋御醫(yī)他們用藥物暫時壓制住了毒性的發(fā)作,否則,小王爺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呼吸衰竭,陷入重度昏迷中了?!?/p>
景繇大喜,道:“李御醫(yī)既然識得此毒,必能治愈小兒了?!?/p>
李颙卻搖頭,道:“微臣慚愧,二十七年前,宮內(nèi)的渝貴妃就曾身中此毒,當(dāng)時,微臣束手無策,如今再見此毒,微臣還是無法得解?!?/p>
景繇面色一僵,問:“此種毒藥,難道就無人可解?”
李颙道:“這種毒藥,難解就難解在,服下解藥之后,還需一位功力深厚者以自身功力加速中毒之人體內(nèi)的新陳代謝,務(wù)必要在兩個時辰內(nèi)排盡中毒之人體內(nèi)的毒素。解藥,微臣倒是會配置,只是,微臣身無半分功力?!?/p>
景繇道:“那不難,王府中多的是武林高手,李御醫(yī)配好解藥,我挑幾個功力深厚者來推功過毒就是了。”
李颙搖頭道:“推功者必須也是一位醫(yī)師,熟知人體內(nèi)的各項器官代謝情況以及毒藥在血液中離析出來的時辰,方能順利完成過毒。當(dāng)年,倒是有這樣一個醫(yī)術(shù)高明,武功高強的人救活了渝貴妃。”
景繇略一思索,道:“李御醫(yī)是說,駙馬秋璇?”
李颙點頭,道:“只可惜,十三年前,挽瀾公主逝世后,這位神醫(yī)就下落不明了。微臣隱約聽說他的兒子就是九年前聞名百州的醫(yī)俠,或許他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也能解得此毒,不過,這幾年,這位醫(yī)俠似乎也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了。”
景繇道:“只要有一絲希望,本王就決不放棄?!?/p>
三日之內(nèi),百州國的大街小巷便貼滿了尋找當(dāng)年醫(yī)俠的告示,重金懸賞之下,很快就來了一個平楚國的人,聲稱他知道醫(yī)俠的隱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