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妙璇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一片幽暗，浮著碎芒點點，仿佛透著一絲堅硬中幾不可察的柔軟?？此破届o，卻更像是咬著牙竭力在忍耐、在壓制、在隱藏這一絲柔軟。

這樣的人......

她是怎樣都狠不下心來，講出那一句實話。

但，這樣的沉默，答案其實早已昭然。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手，不再說話。

前世，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場景，樓妙璇最終選擇了不打擾。

這一天，男子便一直出神地望著窗外，長久地沉默。

樓妙璇來給他施針，他便默默地受著。即便金針入穴深處，他也依舊面無表情。

好像，這一身的血肉，早已神魂不附。所有的疼痛，都與他無關(guān)。

到了晚上，杜子騰將煎好的藥送到他的嘴邊，“喝藥吧。喝了藥，好受一點?！?/p>

“能否幫我一個忙？”男子突然出聲。

長久的沉默，使得男子的聲音太過突兀，杜子騰竟嚇得手上微微一抖，灑了些藥出來。他也不管，只是抬頭怔怔地看著男子，“兄臺方才，說什么？”

“幫我一個忙?！蹦凶舆@次換了無法拒絕的口氣，直直看進(jìn)杜子騰的眼底。

“什么忙？”

“尋個僻靜處，將這支響箭朝天發(fā)出去?！蹦凶訌男浠\里，拿出一支響箭給他。

杜子騰瞇眼，并不想接，“你想走？”

“我有要事，需得盡快離開。”男子淡淡道。

杜子騰卻是一笑，一本正經(jīng)道：“兄臺要離開，在下本不該阻攔。但這支響箭若是發(fā)出去，招來什么人，要了我等的命，可怎么辦？在下與舍妹，只是尋常百姓。救你，是出于好心?？刹幌?，因此丟了性命?！?/p>

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聰明和謹(jǐn)慎，男子眼里閃過一絲精光，倒也沒有惡意。

他抿了抿唇，從衣內(nèi)拿出一枚玉佩，“不知道這枚玉佩，可否令你放心？”

那枚玉佩，紋飾繁復(fù)，光澤柔潤。

不似凡品。

杜子騰正要接過，就聽男子正色道：“雖在江湖，宗廟卻在。你們于我有恩，忘恩負(fù)義之事，我不會做。如若不信，可到京城尋我?！?/p>

看男子一臉磊落清明，杜子騰稍稍放心了些，接過玉佩，便道：“兄臺既是有情有義之人，不如——也答應(yīng)在下一件事？”

男子眉頭一皺，“何事？”

“舍妹為救公子，清譽(yù)不保。還請兄臺——”杜子騰拿出一張紙，鄭重其事地送到他眼下，“簽了這婚書?！?/p>

“婚書？”男子生生噎了一下，眼里難得有了幾分詫異。

看著白紙黑字，男子始終沒有動作。

只是蹙著眉，若有所思。

杜子騰不悅道：“舍妹舍命為你吸毒血的時候，可不曾這樣猶豫。兄臺剛才還說——忘恩負(fù)義的事，不會做。這才不過是簽一張婚書，兄臺就這般猶豫。別的，又如何能指望得上？”

他推手一揖，“抱歉，兄臺所求之事，在下也只能不答應(yīng)了?！?/p>

男子冷冷睨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么，拿起筆就利落地簽了字。

看著落款，杜子騰眼里大亮，就滿意地點點頭，“兄臺放心！兄臺要在下做的事，在下這就去做！”

男子看他滿臉喜氣，真是不想多說。

頭一側(cè)，便向里睡了。

杜子騰依言放了響箭回來，很快便有人來接走了男子。

樓妙璇倒也不阻攔。

以男子的身份，即便是沒有她的幫忙，想必也會有其他名醫(yī)為他治療。

男子離開后，杜子騰便像獻(xiàn)寶似的，將婚書拿到了樓妙璇的面前。

“哥，你這是......”樓妙璇先是有些驚訝，很快又有些無語，“何必呢？”

“你是良家子，救人雖是一時情急，可傳到宮里，太后那里恐怕也說不過去。好在，她雖許你入皇家，卻不曾賜婚。只要有這婚書在，她也不能迫你入皇家?！倍抛域v指著最后的落款，“你看看——他的名字。”

“楚令旭?！睒敲铊畹?，“有什么問題？”

“天下間，能叫這個名字的——”杜子騰興奮得厲害，偏偏又竭力保持著神秘，“唯有碧城楚家的二公子！”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