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卿是四月二十八日到的嘉興，她三舅母范氏在宋家的大門外迎她，丫鬟婆子一大推來搬箱籠，熱熱鬧鬧的。

許卿上一次見她三舅母還是兩年前，那時(shí)她三舅舅帶著三舅母上京尋訪名醫(yī)，在永寧侯府小住了半月。

范氏的個(gè)子較矮，也不喜歡穿長褙子。尋常都只是穿襖裙，今日也不例外。

一身鵝黃色繡粉牡丹的襖裙，頭上插了兩支珠花和步搖，走起路時(shí)步搖輕晃，隨身有著珠玉碰撞之聲。

范氏挽著許卿的手往大門里去，前頭的小廝早早就跑進(jìn)去報(bào)信了，那一溜煙的背影跟猴一樣輕快。

范氏笑道：“早知道你要來，老太太都等不及了。你大舅母今日推了劉大人家的添丁之喜沒出門，你二舅母連牌也不摸了，就等著你呢?！?/p>

“還有你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等著?！?/p>

許卿害羞地笑道：“到是勞煩外祖母和三位舅母記掛了?！?/p>

范氏拍著許卿的手腕道：“來這里還客氣什么？京城規(guī)矩多，規(guī)矩大，別說是你一個(gè)侯府嫡小姐，就是我一個(gè)女客都覺得不自在。來了咱們嘉興就好好玩，桐鄉(xiāng)、海寧、烏鎮(zhèn)，喜歡上哪里就上哪里，多叫幾個(gè)婆子跟著，保準(zhǔn)你玩得痛快?！?/p>

許卿調(diào)侃道：“聽三舅母這語氣到像是我三舅舅不在啊？”

范氏聞言大笑道：“他去杭州府辦事去了，得過些天才能回來。”

許卿輕哼道：“怪不得了，聽三舅母的語氣可歡騰了?！?/p>

范氏掐了許卿一下，羞赧道：“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你三舅舅管我管得嚴(yán)，偏你還來取笑我？”

許卿笑道：“我也只敢取笑三舅母了，這要是大舅母二舅母我可不敢說?！?/p>

從垂花門走來的杜氏笑道：“說啊，有什么不敢說的。二舅母一向待你最好，你有什么不敢說的？”

許卿屈膝行禮，喚了一句：“二舅母?！?/p>

杜氏拉著許卿打量了一圈，她是瓜子臉，偏生了一對犀利瑞鳳眼，看人的時(shí)候目光格外銳利。此時(shí)她看向許卿，眼中的鋒芒盡退，到生出些驚艷之光來。

“阿卿這模樣生得好，一雙杏眼盈盈如水，穿這身交領(lǐng)的藍(lán)色褙子更是襯得肌膚白皙如雪，就像是夏日里的一朵冰花，怪不得要到咱們嘉興來找夫婿呢?！?/p>

“你放心，你娘在信里說了。第一模樣要配得過你，第二要有學(xué)識的，第三家世不能太低的，第四要......”

許卿伸手捂住了杜氏的嘴，連忙道：“二舅母別說了?！?/p>

杜氏拉著許卿的手嗔怪道：“怕什么？天王富貴咱們不求，顯赫高門咱們不嫁，挑個(gè)翩翩君子總還是要的?！?/p>

范氏在一旁道：“你二舅母這張嘴一開口，就是你大舅母都得讓她三分呢，你且聽著便是。”

許卿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這腳才剛剛踏進(jìn)宋家的大門便感覺到自己的婚事時(shí)時(shí)刻刻都懸在了腦門上了。

......

暮色四合，天邊的殘?jiān)浦饾u消散，徒留一抹暗紅的晚霞繾綣流連。

嘉興知府衙門的正堂里，尊客駕臨。

趙興懷跪了一會才想起正官帽，可惜正堂里坐著的人卻有些心不在焉地端詳著茶杯，連個(gè)余光都沒賞給他。

又跪了一會，趙興懷舔了舔唇，有些不安地道：“不知王爺駕臨嘉興可有什么需要下官效勞的？”

趙玉郎看了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趙興懷，說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你也姓趙？”

趙興懷不明所以，連忙磕頭道：“下官是姓趙，只是這草木土灰之姓怎能與國姓相提并論？”

趙玉郎蹙了蹙眉，冷嗤道：“宋巖什么時(shí)候回嘉興？”

趙興懷連忙回稟道：“宋將軍最多半月回一次嘉興，只在月中十五，月末三十回來，其余多半時(shí)日都在當(dāng)值?！?/p>

趙玉郎盯著趙興懷道：“你替本王尋個(gè)合適的身份，本王要去宋家小住。宋巖若是回來，你就替本王擋一擋?！?/p>

趙興懷愕然地瞪大眼睛，嘴巴下意識張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趙玉郎銳利地掃了趙興懷一眼，聲音冰冷道：“嘉興知府這位置你也坐了三年了，就不想換一換？”

趙興懷連忙磕頭，應(yīng)聲道：“下官一定替王爺辦好?！?/p>

趙玉郎輕嗤道：“你那點(diǎn)臉面不算什么，本王的臉面可不能丟了?！?/p>

趙興懷眼眸一動，謹(jǐn)慎點(diǎn)頭。實(shí)則心里澎湃激昂，腦袋里早轉(zhuǎn)了千百個(gè)念頭。

......

且說許卿見了她外祖母藺老太太以后，她大舅母郭氏便拉著許卿道：“去我們那院住，跟你二妹妹做伴，你們倆也有話說?！?/p>

許卿看向她外祖母道：“多謝大舅母好意。只是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在外祖母跟前盡孝，便先跟外祖母一起住吧?！?/p>

藺老太太朝許卿招了招手，拉在身旁坐下道：“你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都疼你，外祖母自然也是疼你的。就在這里住下，橫豎你三位妹妹日日都要來請安的?！?/p>

許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聽說三位妹妹都還在進(jìn)學(xué)，功課要緊。姐妹之間想說什么，有的是機(jī)會?！?/p>

郭氏滿意地贊道：“侯府小姐到底不一樣，她們要有這份上進(jìn)的心，早三年學(xué)堂都能散了。就昨日還氣走了一個(gè)老先生呢！”

郭氏說完，拉扯著女兒宋江雪到前面來，讓她給許卿行禮。

宋江雪今年十五，比許卿小三歲。兩個(gè)人小時(shí)候見過幾次，不過一直不怎么親熱。

好幾年沒見了，宋江雪身材越發(fā)像她大舅舅的，格外高挑。面容則像她大舅母，臉盤略寬，好在眼睛大而有神，肌膚瑩潤寶滿，看起來到也不俗。

接著是二舅舅家的兩位妹妹，排行第三的是宋瑾瑤，今年十四歲。

許卿徐徐地看過去，只見這位三表妹身形偏瘦，瓜子臉，瑞鳳眼，笑起來時(shí)眼尾上挑，平添幾分嫵媚風(fēng)流，容顏可算上乘。

再有就是四表妹宋思嘉，今年十二歲。

宋思嘉是在京城出生的，許卿小時(shí)候還抱過她，因此覺得格外親近些。

小丫頭肌膚白皙，笑起來明眸皓齒。

姐妹間正在見禮，便有婆子掀簾來稟：“老太太，大爺、二爺都來了，說是二老爺準(zhǔn)他們今日早些放假?！?/p>

藺老太太拉著許卿的手笑道：“難為你二舅舅有心了，等會叫你表哥帶你去園子里逛一逛?！?/p>

許卿頷首，靦腆一笑。

屋里三位太太一時(shí)神態(tài)各異，氣氛詭譎地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