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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招募
尚稚:“三天才不過六碗霉米,飯島中佐是出不起這六碗米還是等不起三天?”
飯島龍馬看向燕景宗,臉上的微笑看似詢問,更像是想知道燕景宗的態(tài)度。
燕景宗的臉龐籠罩在自己吐出的青煙之后,沉聲蔓語地說道:“如果他對了,則證明我的推薦沒錯;如果他錯了,則證明我槍斃他的建議是對的。橫豎我都不吃虧,那么我對飯島隊長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沒有異議?!?/p>
皮球被踢了回來,飯島龍馬也不惱火,神色愉快地沖著尚稚說道:“三天,六碗粉蒸肉。這個價碼我出得起?!?/p>
隨著服部八重藏收回了毛瑟手槍和那只蠻力無窮似的巴掌,尚稚才得以重新抬起腦袋,仿佛真是副混不吝的痞子模樣在奸笑:“如果我對了,等三天后飯島中佐再來的時候,也許我的價碼就不是今天的了?”
飯島龍馬正了正軍帽,挺直腰板微微頷首:“我也出得起?!?/p>
隨著飯島龍馬的腳步走出審訊室,燕景宗在監(jiān)獄大院里再次掏出了煙匣,初冬的武漢全然沒了火爐城市的丁點跡象,空氣中的濕度更令人覺得寒氣森森,連續(xù)三根火柴都被呼呼北風吹滅,在摳出第四根火柴棍之前,一團明亮的火光已然騰在燕景宗眼前。
微微抬起眼瞼看了眼這個純黃銅制作的日本陸軍制式煤油打火機,以及打火機的主人,燕景宗抬起雙手合掌圍起搖曳不定的火苗,深深一大口吸燃了香煙。在青煙繚繞中,燕景宗瞇縫著一雙虎眼說道:“以我對他的了解,除非他剛好神經(jīng)質(zhì)的老毛病發(fā)作的話,那么他一定說得都對?!?/p>
飯島龍馬摁下打火機蓋并托手伸在燕景宗面前:“送給燕處長吧,防風的?!?/p>
微微搖了搖頭,燕景宗道:“謝謝。但是不防風更有意思。因為在多次點不著的情況下突然點著了能吸上一枝煙卷時,作為不吸煙不喝酒的飯島閣下,很難想象那股感覺有多么欣喜和美妙?!?/p>
飯島龍馬也不介意,收回了打火機:“所以燕處長強力推薦他、并且剛才還極力保他不死,是為了挑戰(zhàn)自己,或者說是享受堂堂正正贏了他的感覺?”
燕景宗:“作為軍人,不容許我有這些私人的感受。但是飯島隊長說得沒錯,我沒有堂堂正正贏過他,這點對于我的職業(yè)生涯來說是羞辱?!?/p>
飯島龍馬:“如果在半個月前,燕處長從長沙輾轉(zhuǎn)來到武漢之時,尚先生早已被當成無用的刑事罪犯而處決。燕處長會做何感想?”
燕景宗難得地笑了笑:“在決定與貴軍合作之前,唐先生給了我三個可行目的地的選擇,為什么我選擇武漢而不是北平或者上海?因為除了我同樣熟悉武漢之外,唐先生也介紹了我的直接合作對象、也就是飯島隊長您。按照我對您的了解,在您沒有探察清楚他最后一絲價值之前,您絕不會輕易殺了任何一個可能對您有所幫助的人?!?/p>
飯島龍馬:“可是他未必會合作,很可能在我放出他之后,他立即就找機會溜掉了,就像他對燕處長做的事情一樣?!?/p>
燕景宗:“他會合作,但不會再溜了。因為他已經(jīng)兩次叛變了原來的陣營,這兩個陣營都不會再重新接受他,他已經(jīng)無路可去。而且他知道貴軍對于中國合作者的忍耐程度,一旦再抓住他,肯定會殺了他?!?/p>
飯島龍馬:“所以,是因為他怕死?”
燕景宗:“他不怕,剛才的表現(xiàn)飯島隊長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確定這點,而是一種奇怪的思想......我應(yīng)該這么說,他有點神經(jīng)質(zhì),雖然不嚴重,不至于影響到大部分的日常的思維和行為,但讓他很固執(zhí),并且很敏感。導致最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讓他覺得必須在能力上處處高人一頭,這一點相信您從他剛才的表現(xiàn)上也能確定了。所以一旦他再次叛變了這個陣營,而導致被殺,那么對于他來說,損失的不是生命,而是失去了一個......用北方話來說,就是顯擺,這才是他最大的損失。因為他不在乎是在哪個陣營里去顯擺,他只在乎還能不能顯擺,這是一個可以顯擺的機會。我雖然沒有贏過他,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贏過我,而他在共產(chǎn)黨和軍統(tǒng)方面已經(jīng)沒有了立錐之地,顯然貴軍也不可能任他在黑市上倒賣軍火了,所以他不會主動放棄這個唯一還可以顯擺的機會?!?/p>
飯島龍馬:“燕處長之前所處的陣營,除了帝國之外,和共產(chǎn)黨也斗得不少,其實燕處長一樣了解共產(chǎn)黨?”
波瀾不驚地回視著飯島龍馬鏡片后面刻意表現(xiàn)出來、卻又僅僅只表現(xiàn)出來得一點點似有若無的疑問的眼神,燕景宗輕輕點了點頭:“所以我說他的判定是對的。飯島隊長對于中國的一切,研究得不比我少,不是一樣很清楚他的判定是對的嗎?!?/p>
飯島龍馬眼中的神色轉(zhuǎn)換回溫文儒雅:“國共合作嗎?哎呀,也是呢。如果我是共黨分子,看見軍統(tǒng)干了這么一件大大痛快人心的事情,恐怕也不甘落后吧。而我又不喜歡在敵后進行恐怖暗殺那一套,所以一定選擇命令新四軍進行正面攻擊,這樣的話,得到的贊譽也不會比軍統(tǒng)少吧?!?/p>
燕景宗:“然,其實他們還是在和國民黨叫勁?!?/p>
飯島龍馬:“而且新四軍的軍部還設(shè)置于漢口,所以漢口周圍一定還遺留著他們不少的散亂部隊吧,畢竟他們都是打習慣了游擊戰(zhàn)術(shù)的部隊,太有化整為零生存在山林和鄉(xiāng)間的本事了,那么順理成章的,襲擊劉家廟方向的帝國陸軍據(jù)點也是最為正常的吧。其實這只是很簡單的推理呢,燕處長也是這樣得出的結(jié)論吧?!?/p>
燕景宗:“但是飯島隊長和我畢竟沒有當過共黨,所以我們無法準確計算出共黨分子的反應(yīng)速度為多少,那么就無法預算出最為接近襲擊發(fā)生的時間?!?/p>
飯島龍馬:“不可否認,在這一點上,他確實比我們要更強一點?!?/p>
燕景宗:“其實飯島隊長已經(jīng)足夠確定他的價值了,用不著他再加碼?!?/p>
飯島龍馬:“還是被燕處長看穿了呢!我身處外界,掌握著一切的信息來源,有著充足的條件去綜合判斷出這些結(jié)論。可是他被帝國陸軍從進駐武漢開始就單獨囚禁到現(xiàn)在,是在與世隔絕、還有說錯一個字就死的條件下做出的這些判定,竟然和我的判定完全一樣,怎么可能一文不值?唉,其實還是因為日本人的天性吧,太謹慎了點,惟恐做出了一筆賠本的買賣呢?!?/p>
燕景宗:“但是飯島隊長馬上就要處決他了......”抬腕看了看價值不菲的英納格手表,燕景宗繼續(xù)說道:“不到一個小時之內(nèi)?!?/p>
飯島龍馬:“因為我在這么寒冷的環(huán)境下,還在監(jiān)獄里陪著燕先生聊天?”
燕景宗:“然。飯島隊長可不是這么有閑暇的人陪我閑聊,等在這里無非就是方便下達處決命令,或者再次進去招募他。他說三天之內(nèi),飯島隊長不是按照他說出口的時間算,是按照前天日租界被襲擊的時間開始算,那么前天、昨天、今天,到今天22時正,正好三天?!?/p>
飯島龍馬笑了笑:“幸虧燕先生已經(jīng)是我們的合作者燕處長了,不是敵人,否則有這樣了解我的敵人,一定會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吧。其實燕處長是想勸說我,按照他說出口的時間開始算吧?”
燕景宗也難得地笑了笑,并沒有正面回答。
飯島龍馬讓身展臂歪歪側(cè)頭,示意走吧:“燕夫人還等待在更為苦寒的墻外呢,既然是燕處長的建議,于私我必須給面子,于公也確實對他不公平,我接受?!?/p>
燕景宗才邁出一步,正見監(jiān)獄大門側(cè)邊的辦公樓里匆匆跑出一名少尉,立定在飯島龍馬面前敬禮,雙手送上一份抄文,神色緊張地用日語報告。
擺手命令少尉繼續(xù)進去值班,飯島龍馬看了幾眼抄文,抬頭就沖著燕景宗苦笑:“是按照燕處長的三天算還是我的三天算,都已經(jīng)不太重要了。距離他說出口的時間,到現(xiàn)在有沒有三十分鐘?張公堤上的一個據(jù)點被共產(chǎn)黨新四軍摧毀了,六名帝國陸軍官兵凋落,丟失輕機槍一挺,以及這個機槍戰(zhàn)斗組的全部武器裝備?!?/p>
燕景宗:“有沒有可能是忠義救國軍?戴先生整頓訓練了一年時間,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教導第一團的骨干領(lǐng)導著的國軍的潰散部隊,郭斌他們一樣具有小規(guī)模野戰(zhàn)攻堅的能力?!?/p>
飯島龍馬還是苦笑著說道:“現(xiàn)場勘察報告,除了武器裝備、糧食被服,就連墻上的釘子都被拔走了。燕處長原先的老板戴老板......有這樣窮嗎?”
燕景宗也陪著苦笑了一下:“像是共黨干的事兒?!?/p>
飯島龍馬長聲嘆道:“也好,沒有浪費我等在這里三十分鐘,不用再白跑一趟,我要進去當他的老板了。燕處長還愿意陪我同行嗎?”
燕景宗:“這就不了吧,非常感謝飯島隊長的體恤,但是我那位看見監(jiān)獄就不適的拙荊還在外面等著呢,墻外可比里面冷多了?!?/p>
飯島龍馬并不勉強,點頭說道:“是呢,早點回去休息吧,又是一起針對帝國陸軍的襲擊,機動處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事情要忙。但是燕處長覺得他會開出什么條件?”
燕景宗搖了搖頭:“猜不到,但肯定是很荒謬的條件?!?/p>
飯島龍馬笑著轉(zhuǎn)身:“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啊?!?/p>
燕景宗大步出了監(jiān)獄,向等候在監(jiān)獄外面的服部八重藏等憲兵隊幾名軍官交代了幾聲,返回了自己的豐田AA型座駕上。
車門開啟再關(guān)閉的短暫時間里,破縫而入的料峭寒風令于瑾劍再次裹緊了肩上的貂皮,憐惜地看著自己丈夫已經(jīng)凍得發(fā)青的臉龐:“順利嗎?”
從后視鏡里看著服部八重藏等人都已經(jīng)沒看著這邊而是在自行聊天,燕景宗隨口支吾了一聲,用眼神詢問。
同樣是看了眼后視鏡,估算距離上不可能再被服部八重藏聽見,于瑾劍再才說道:“報告夜鶯站長:檢查過了,確認車上沒有錄音設(shè)備。報告完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