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廠扭虧為盈，這事不單龔會計知道，全廠老少都感受得到。

王嵩不是精打細算的性格，每次增加訂單他都會撥錢給食堂，讓老少爺們一起慶祝。這讓曾經(jīng)一度認為紅星要倒閉的工人們，越發(fā)地干勁十足！

龔會計最看不慣鋪張浪費，不止一次地勸王嵩要做長遠計劃，錢應(yīng)該花在刀刃上，但每次話沒說完就被老廠長給轟出辦公室。

“你個臭老九還管起老子來了，簡直無法無天！”這是王嵩的原話。

“封建專制被推翻好幾十年了，紅星廠咋就出現(xiàn)一個獨裁的暴君呢！”龔會計也只能捶胸頓足。

拋開怨氣頗深的龔會計不說，廠里其他人沒有不念老廠長的好的，每逢集體聚餐，老少爺們排著隊向王嵩敬酒。王嵩性格那是來者不拒，喝到七八分醉就開始講當(dāng)年帶兵打仗時的英勇事跡！

王朝陽開始很不習(xí)慣這種大鍋飯。

作為后世信息時代過來的人，習(xí)慣的是網(wǎng)絡(luò)社交，卻不喜歡大聚餐，微信群里可以聊的火熱，面對面吃飯時卻沒什么話說，這是后世人的通病。

不過在紅星食堂吃過幾次大會餐后，王朝陽漸漸喜歡上這種感覺，沒人藏著掖著，想什么說什么，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所有人都像親人一樣，那放松又愜意的感覺不要太爽！

喝下一口白酒，王朝陽仰頭看著璀璨的夜空，忍不住陷入深思。

“想什么呢？”捧著一碗熱水的張苗苗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在這種公開場合張苗苗很少主動跟王朝陽說話的，這次倒是個例外。

“哦，看這宇宙，你不覺得星空很美嗎？”王朝陽隨口道。

“美是美，就是太遙遠了！”張苗苗也仰頭道。

“并不遙遠，用不了多久人類就開始探索宇宙了......”王朝陽道。

“又開始胡扯......”

張苗苗放下碗，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別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我有正事找你商量，長海農(nóng)機那根主軸的圖紙我已經(jīng)校核完畢，直徑縮小至20毫米完全沒問題，但我卻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很嚴重的問題！”

“什么問題？”見女技術(shù)員面色嚴肅，王朝陽微微一怔。

“加工能力的問題！”張苗苗說完，又做了補充。

軸的加工，很大程度上依賴車床，而紅星一共五臺車床，又都是十多年前的老設(shè)備，加工能力非常有限。12毫米軸的訂單已經(jīng)讓五臺車床滿負荷運轉(zhuǎn)，主軸訂單就算拿得下，紅星廠也消化不掉?。?/p>

這事本來不是張苗苗該考慮的問題，但有過上次鵝頸圓角的經(jīng)驗，張苗苗開始注意加工能力問題的。

王朝陽點點頭道：“你擔(dān)心的沒錯，但這事你應(yīng)該跟廠長說，怎么跑來跟我說呢？”

張苗苗眉頭一蹙，不滿意王朝陽的態(tài)度：“你要是覺得這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就當(dāng)我沒跟你說過！”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王朝陽輕輕搖了搖頭，倒也沒多解釋什么。

其實加工能力的問題，他早就想過了，并且跟老爹商量過。起初也沒有太好辦法，購買設(shè)備基本不用想，一來太貴，二來這個時代設(shè)備緊缺，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后來王朝陽提出一個想法，王嵩聽過之后哈哈大笑，還說“這小子不愧是老子兒子，這么損的招都想得出”。

跟馬三元約定的時間是一周，一周過后紅旗轎車再一次停在紅星廠門口。

因為提前得到過消息，得知20毫米直徑的主軸方案已經(jīng)完成，所以見面之后馬三元直接要求看圖。

王嵩把一張A2的藍圖在桌面展開，馬三元就陷入沉默，目光不停地在圖面游走。長海農(nóng)機這次同行的還有劉慶義，但跟馬三元一比就是外行，看不出門道，只能老老實實在一旁等著。

足足十分鐘后，馬三元終于抬起頭來：“真的辦到了！你們紅星竟然真的辦到了，佩服！”

說著話，馬三元就對王嵩和張苗苗作揖，又問：“上次那個小伙子怎么不在？”

他指的是王朝陽。王嵩道：“他出去辦事了?！?/p>

馬三元滿臉可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本來有很多事情想跟他請教呢！”

作為長海農(nóng)機的總工，“請教”二字用得不可謂不重。王嵩立即揮手道：“馬總工可別這么說，朝陽那小子沒多少斤兩，新軸的圖紙都是小張畫的，有事您可以問小張嘛！”

馬三元看了一眼張苗苗，當(dāng)即問了幾個關(guān)于新軸方案的問題。

馬三元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軸徑的計算方法，得知是第四強度理論時，又饒有興趣地問了很多關(guān)于第四強度理論的問題，比如參數(shù)的選取，計算的假設(shè)條件等等。

這就叫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作為總工程師，馬三元雖然不熟悉第四強度理論，但問出的問題也都是提綱挈領(lǐng)的東西。

前面幾個問題張苗苗能夠回答，到了后面，這位紅星廠花就徹底答不上來了。張苗苗并不是貪功的人，知道的就答，不知道的絕不亂講。馬三元雖然沒能得到答案，但卻暗贊張苗苗這種對待學(xué)問的態(tài)度。

而另一方面，馬三元越發(fā)地對王朝陽感興趣，因為經(jīng)過跟張苗苗的交流，馬三元已經(jīng)知道主軸的新方案，絕不完全出自張苗苗之手，在張苗苗的背后一定有高手相助，而那個“高手”極有可能就是王朝陽！

這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王嵩這位當(dāng)?shù)牟恍磐醭柺恰案呤帧保R三元卻已經(jīng)心知肚明。

“這次見不到王朝陽，真是遺憾，王廠長您能不能答應(yīng)我，等你兒子有時間了，一定跟我見上一面，可以嗎？”最后馬三元極為認真地對王嵩道。

“您見那小子干啥？”王嵩反倒被弄糊涂了。

“總之一定要見上一面才行！”馬三元強調(diào)道。

“好，等朝陽回來，我一定打發(fā)他去見您！”王嵩說完，又道，“那么馬總工，現(xiàn)在能說一下新軸的方案您可以接受嗎？”

馬三元哈哈一笑道：“接受，而且不需要任何調(diào)整！王廠長可以立即按照新圖加工樣件，樣件出來就來長海測評，只要測評結(jié)果通過我就拍板，主軸的訂單可以下給你們紅星！”馬三元大聲道。

王嵩呲牙一笑，從抽屜里取出一根用牛皮紙裹好的主軸樣件道：“不瞞您說馬總工，樣件已經(jīng)加工好了，您看！”